陶罐里的野菊在沸水中舒展,柳林蹲在赵家灶间扇火,浓烟呛得他眼眶泛红。自从治好了赵家囡囡,各家各户的药罐便轮流摆在他家院里,连邻村的猎户都扛着野鹿来换退烧方子。此刻灶台上还堆着新收的鸡蛋与粗粮,都是村民们硬塞来的谢礼。
柳兄弟,王屠户家闺女又送了腌肉!王媒婆的嗓门穿透柴扉,柳林起身时带翻了竹筐,晒干的艾草簌簌洒落。他弯腰捡拾,余光瞥见墙根处的灰影——那个戴斗笠的人又出现了,蓑衣下摆还沾着靛蓝色的水渍,与村西头毒池塘的颜色如出一辙。
劳您费心。柳林接过腌肉,指尖在王媒婆袖中塞了枚铜钱。这是他学会的新规矩,收礼必回礼,否则便是驳了村民面子。王媒婆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却在转身时压低声音:柳兄弟,那外乡人鬼鬼祟祟的,要不婶子帮你打听打听?
话音未落,村口突然传来哭喊。柳林攥着药锄冲出去,正见张老汉抱着抽搐的孙子跪在泥地里。孩子嘴唇青紫,脖颈浮现出细密的冰纹,与那日赵家囡囡的症状如出一辙。人群自动让出道路,戴斗笠的人就站在三丈开外,斗笠下隐约传来诡异的低笑。
让开!柳林扯开孩子衣领,从腰间葫芦倒出捣碎的蒲公英。这是他这几日在山中发现的奇草,叶片遇热会分泌出温热的黏液。当药泥敷上孩子心口时,冰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围观村民爆发出欢呼,有人甚至当场跪下磕头。
戴斗笠的人转身消失在巷尾,柳林假意整理药筐,实则悄悄跟上。穿过三条小巷,那人闪进废弃的城隍庙。柳林刚要靠近,后脑勺突然被重重一击,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
柳兄弟!阿柱的哭喊穿透耳鸣。柳林挣扎着爬起,看见孩子举着半截木棍站在身后,脸上还挂着泪珠:坏人往你兜里塞了东西!
染血的掌心躺着枚破碎的贝壳,断面处刻着扭曲的符文。柳林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中千世界碎片的核心纹路。远处传来铜锣声,他抹去嘴角血迹,将贝壳塞进阿柱衣领:回村找你娘,说有人要抢药。
夜幕降临时,柳林蹲在城隍庙后墙根。失去灵力的听觉反而更加敏锐,他听见庙里传来铁链拖曳声,还有类似咒语的吟诵。正要冒险翻墙,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被拽进黑暗的巷子里。
不要命了?周媚儿的红纱披风裹着冷香扑面而来,骷髅发饰擦着他耳垂晃过。柳林目瞪口呆——她竟也被困在此境,且同样收敛了全部灵力。更惊人的是,她手中攥着半块西海龙宫的玉佩,与他袖中贝壳上的符文严丝合缝。
三日前来的。周媚儿警惕地望着城隍庙方向,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你昏迷了整整七日。那戴斗笠的东西......她突然噤声,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十个村民举着火把涌来,眼神空洞,如同被操控的傀儡。
柳林拉着周媚儿躲进柴房,心跳震得胸腔生疼。这是他成为凡人后,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惧。没有金黑气息护体,没有陆地神仙的威压,此刻他与周媚儿,不过是两个随时会被碾碎的蝼蚁。而暗处的敌人,显然已经开始收网。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个举着火把的村民踉跄着撞开自家柴门。柳林盯着那人背影消失在晨雾里,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后颈却惊出一层冷汗——方才被数十双空洞的眼睛注视时,他分明在那些瞳孔深处,看到了与中千世界碎片如出一辙的幽蓝光芒。
你怎么进来的?柳林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墙角蛛网吹得簌簌颤动。周媚儿倚着霉斑遍布的木柱,猩红指甲划过墙面剥落的泥灰,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符文,整整七日,王府密室里你的肉身毫无知觉。她突然逼近,冷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镇北王若陨落,北部边疆的各方势力怕是要掀翻天,所以他们对外宣称你闭关修炼。
柳林瞳孔骤缩。他记得进入中千世界前不过瞬息,却不知外界已风云暗涌。往日收服小千世界时,内千年外一瞬的时间法则在此竟完全失效,两个多月的异界时光,竟对应着外界七日的流逝。
我用阴阳家禁术溯魂引。周媚儿甩了甩发间骷髅发饰,玉腕翻转间,一枚刻着双鱼纹的铜镜泛着幽光,顺着你残留在王府的神魂气息追来,在这片鬼地方转了半个月才找到你。铜镜表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她狼狈的模样——平日里精致的红纱裙沾满泥污,锁骨处还留着道狰狞的抓痕。
柳林盯着那道伤口,金黑气息在被封印的识海深处躁动。他强行压下查看伤势的冲动,目光转向城隍庙方向:这地方的天道似乎在考验我,若贸然动用力量......他抬手虚握,掌心腾起一缕虚幻的火苗又迅速熄灭,就会被彻底排斥出去。
周媚儿挑眉轻笑,长鞭卷住柳林手腕猛地一拽。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时,她压低声音:你当我看不出来?那些村民的怪病、戴斗笠的影子,还有这无处不在的符文......她的瞳孔泛起妖异的红光,分明是中千世界的天道在构建试炼场,逼着你用凡人之躯破解世界本源的秘密。
晨雾漫进柴房,将两人身影笼在朦胧之中。柳林抽出被缠住的手腕,粗布衣袖扫过周媚儿发烫的掌心:你用阴阳家秘法暗中探查,尤其注意那些靛蓝色痕迹。他摸出阿柱藏在怀里的破碎贝壳,在周媚儿眼前晃过,这东西与西海龙宫碎片有关,而戴斗笠的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阿柱的呼喊。柳林将贝壳塞回怀中,低声警告:别暴露身份,更别轻易动用力量。他转身冲进晨雾时,听见周媚儿在身后轻笑:放心,比起当你的打手,我更想看看,陆地神仙跌落凡尘后,能玩出什么花样。
回到村子时,柳林正撞见赵家娘子抱着囡囡等在门口。孩子手中攥着朵野菊花,咿咿呀呀地朝他伸手。柳林蹲下身时,后腰突然传来尖锐刺痛——昨夜被袭击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在赵家娘子关切的目光中,硬生生化作温和的笑意:孩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目送母子俩远去,柳林摸向藏在衣领里的贝壳。指腹触到纹路的瞬间,他突然顿住——原本破碎的贝壳边缘,不知何时竟多出了半道刻痕,形状恰似周媚儿铜镜上的双鱼尾。而在村子另一头,戴着斗笠的身影隐在雾气中,手中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柳林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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