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怎么能跟你比呢?我判的是死缓,跟那个浙江老头一样,进来快六年了,到现在才刚刚摘帽,二十年,二十年啊!我这个毛病在外面就有,已经快十年了。在外面自己也没感觉到什么,到里面来关的时间一长,没想到复发了,那帮畜生拖着不给看,直到病的满口吐血了,才送过来,晚了。这次是我第三次来了,一次比一次厉害,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管它呢,过一天算一天!”
“这病传染人吗?”
“只要不是开放性的,正在发作的,一般没事的。我这个毛病十年了,也没见传染过谁。以前在外面还担心传染给老婆,传染给小孩,现在看看,也都好好的。没想象的那么恐怖,不过还是小心点好。”
“这次我姐姐从江西赶过来看我,见我这样子,哭得稀里哗啦。我前面写信叫她给我带块好点的手表给我,我的队长找到我,问我为什么要好一点的?”
“我去找医生,医生跟我说,不给你保外吧?看你怪可怜的。给你保外吧?短期内又死不了。刑期这么大,他也是没办法了。”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听着他早晨用水回来凄凉的歌声,看着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可怜样子,同在一个屋檐下,我竟体会不出他的悲凉。就跟那个浙江老头一样,他们的人生已经日暮西山,只有那渐渐褪去的残阳余晖,才能偶尔照耀他们生命的本来颜色。
死缓诈骗斯兴民
今天要去做全套检查,听说这是出院的象征,心情不错。早上起来抽好血,就要走出对面楼面,眼睛的余光提醒我放慢脚步。监督岗后面第一个房间,灯管明亮,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躺在那里,一身皮包骨头,宽大的眼镜后面,是一双有些黯淡的眼神。床头柜上放着两只大碗,几个苹果、几只香蕉叠放在里面,像是给阎王准备的供品。
“看什么看?快回去!”过来的是殷骏,“兴民啊,侬今朝阿要检查检查,做好准备。”
“不要准备。咯地方我已经熟了,每年都要来一次,不过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大队长跟我说了,八月份去南汇。”
“斯兴民”,“诈骗”,“死缓”,门牌卡上信息量有点大。诈骗没有死刑吧?死缓也是死刑!老狐狸骗了五个多亿,也就无期,这个家伙搞了个死缓,那得多少钱?能跟这样的人见个面,也算有缘。
缘分还没到头,总医院那里胸透完毕正等着B超,又遇到了他,是他们八号监的大队长亲自带过来的。
“斯兴民啊,你过来了啊?”在医院,所到之处,都有问候之声。他轻声点头,也不作声。能让大队长亲自带来,这就是能耐。只是我看他一身皮包骨头,大概挺不过那醒目的“死缓”二字,好像也对不住这两个字背后数不完的钱。
“都什么天气了,还穿着这么多?”最后一次B超,要听医生的话。“好了啊,么啥胸水了,可以出院了!”医生的话让我信心倍增,好了!
纯情小伙子
一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今天晚上被我说哭了,我只是讲了些道听途说的真话,他就哭了。
“我跟我姐夫到江海来开车的,判了一年劳教父母都不知道。你说这病要是看不好了,我怎么回去呢?我家里边还有父母嘞!他们还等着我寄钱嘞!”小伙子泪如雨下,越哭越伤心。我看看劝不住,只好走开。
第二天一早,小伙子被安排拖地板,“快一点!傻币!”王姓流盲大声喝道。
“大哥,我一用力胸口就疼,我……,我快点把它拖完还不行吗?”
已经晚了,王姓流盲上来就是两个耳光,左右带响。小伙子不敢还手,流氓也不停手。“叫你踏马的在这里给我捣糨糊!”还是这句话,他已经懒得去找更好的遮羞布了。
上绑
天亮才发现,有个辛姜人被绑在床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辛姜人个子高,床一米八力不从心,吱吱直叫。他嘴里不时哇啦哇啦,没人愿意听他的话,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