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年景儿转过来,俺给嫂子送一只比小黑虎儿还要机灵的小狗儿。”黑蛋安慰起荷花儿,“嫂子若不嫌麻烦,俺就逮一窝小狗儿送给嫂子,黑的、白的、花的……还有会哼曲儿的小母狗儿……”
黑蛋不一会儿就把荷花儿逗笑了,荷花儿擦干脸上的泪水说道:“不说狗啦……说说咱人儿咋活下去吧。”
“唉……活下去难呐!”黑蛋叹了一口气,“离麦熟还有小半年儿……俺担心咱们熬不过去。”黑蛋又叹了口气,“俺劝老娘说……俺推着老娘到外地逃荒吧,可老娘死活不离开家门儿,俺又不忍心丢下老娘……唉……就在家里等着饿死吧……”
“你没听说‘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嫂子饿不死,你与大婶儿就不会叫饿死!”
“俺怕咱们一起都被饿死……”黑蛋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嘟囔着。
“你牛哥还没回来咋会被饿死?!”荷花儿一反常态向黑蛋瞪起了眼睛。
“不会饿死!不会饿死!都不会饿死!”黑蛋尴尬地苦笑着咧了咧嘴。
“你每天给大婶煮一碗麸皮稀粥,切一些咸黄瓜,隔两天给大婶打个荷包蛋,可别忘啦!”
“俺听嫂子的就是了!”
“最近嫂子日夜忙乎着给你牛哥编织毛衣,天逐渐地冷了起来,得尽快把毛衣打好,你牛哥就要回来了,他回来得有件毛衣穿哇!你牛哥……”
还没等荷花儿把话说完,黑蛋连连摇头抢着说道:“你就别忙乎牛哥的事儿了,忙乎也是无用功!就省点儿力气吧!这都啥年景啦……你就操心你和根儿咋活下去吧!”
听到这话荷花儿一下火了起来,“啥无用功?你牛哥重要还是俺和根儿重要?”
黑蛋连忙赔着笑脸说:“牛哥重要!牛哥重要!”
“没有你牛哥……俺和根儿还活个啥啊……”荷花儿抽泣起来。
黑蛋知道不小心又犯了荷花儿的病根儿,一脸无奈摸出一片旧书纸和烟末,卷起一根烟卷儿点着尴尬地抽吸起来……他想劝劝荷花儿,但不知道如何劝是好。
“啪”黑蛋朝自己浮肿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自言自语小声骂道:“叫你没记性!叫你没记性!”然后装模作样地笑着说道:“俺吸了一口烟心里清楚了不少……俺刚才感觉出来了,牛哥很快就回来啦!嫂子忙乎给牛哥打毛衣,牛哥说啥都得赶快回来穿哇!”
荷花儿听到这话破涕为笑,“还是你了解牛壮哇!怪不得牛壮以前经常说你们俩穿着一条裤子。”
“俺俩不但穿着一条裤子,还争着在一个裤裆里放屁哩!”黑蛋逗得荷花儿大笑起来。
“刚才俺是说忙乎你牛哥的事儿,没顾上去看文山哥嫂和那几个小兄弟,不知他们的情况咋样?很是担心小扁豆儿,他没爹没娘一个亲人也没有,他住在寨外的窑场,谁去关心他啊?小孩儿可怜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的东西?”
“那几个老弟们没啥事儿,年轻人儿经得起折腾。他们都没多大负担,都没娶媳妇儿也没儿女扯累,他们和俺一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嫂子别担心小扁豆儿,地里没羊吃的东西了他歇腿了,他常常到文山大哥家里闲逛,我有时见到他,他倒轻松快活一点儿也不发愁。”
“小扁豆儿歇腿了,他放的那群羊还不得饿死?”荷花儿担心道。
“一时半会儿还饿不死。”黑蛋说道,“有干麦秸喂羊哩。”
“干麦秸?羊向来不吃干麦秸。”
黑蛋咧嘴笑道:“它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想饿死就得吃。”
黑蛋说到这里吐出一口烟雾皱起了眉头,“其他兄弟暂时看来没多大问题,就是文山哥家里够呛!”
“唉……”荷花儿长长叹了一口气,“也是的……文山哥三个闺女,最大的比根儿还小好几岁,最小的才四五岁,嫂子常年哮喘……又遇到这恨人的大饥荒……咱们明天到他家里看看吧。”
“俺听嫂子的!”黑蛋点头说道,“俺把那几个好弟兄也喊去,一起去看看文山大哥大嫂和孩子,顺便与弟兄们嘀咕嘀咕咋熬过这灾荒年。”
“去看看他们和孩子,哪怕是说句宽心话,对他们也增添点儿熬过灾荒的信心。”
黑蛋一脸愁容说道:“自己还宽不了自己的心哩,如何对文山哥嫂说宽心话?”
“你老弟就是一根筋儿直脑子不会拐弯儿!”荷花儿指着黑蛋的脑袋,“你就不会从嘴里挤出些宽心话,说些宽心的假话也行哇!”
“好好好!俺听嫂子的!不说真话净说假话。”
“你属猴子的?咋就顺杆儿爬?!”荷花儿说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哎……锅里给你留的荷包蛋凉了,你还不赶快去盛了吃?吃了也让你的肚子抵挡一阵儿饿……俺也该回去给根儿弄点儿吃的了。”
黑蛋向荷花儿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烟卷儿:“老弟吸烟就能抵挡一阵儿饿!锅里的荷包蛋俺哪会舍得吃啊!给老娘留着哩,等晚上再给老娘热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