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回答不出。
“仔细想想,不必着急。”赵飞燕显得平和而有耐心。
等了片刻,刘兴还是没有答出。
成帝有些不耐烦,面容露出焦急和气愤。赵飞燕看在眼里,心想不宜再等,便主动替刘兴回答:“《尚书》分为‘虞书’‘夏书’‘商书’‘周书’等四部分,刘兴,日后习读时可要记住。”
“感谢皇后,愚臣谨记。”刘兴躬身施礼。
“接下来,请你背诵这四部分的每部分之首篇。”赵飞燕欠玉体,离御座,走至刘兴身旁,一双秀眸透出逼问的锐光,“‘虞书’的首篇是《尧典》,开始诵读!”
刘兴本来就背诵不了,加上赵飞燕偏偏走出御座,站在身旁,精神就更紧张了。
“‘夏书’的首篇是《禹贡》,开始诵读!”
"……"
“‘商书’的首篇是《汤誓》,开始诵读!”
"……"
“‘周书’的首篇是《泰誓》,开始诵读!”赵飞燕像发射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提问。刘兴仍然不能背诵。
“你既然一概不能背出,能否说明一下《泰誓》三篇产生的背景?”赵飞燕降低了考核的标准,又一次询问刘兴。刘兴低头不语,照样不能回答。
“好吧,我告诉你。”赵飞燕边说边走回御座,回转身体说,“周武王讨伐殷商。他率雄师驻扎在黄河孟津渡。各路诸侯率领他们的军队前来会合。周武王大规模巡阅出征的六军。此间,周武王撰作了《泰誓》三篇,以向全军将士发出宣战誓言和作战动员令。”
刘兴实感尴尬,心中仿佛坠上一块铸铅,沉重而绞痛,暗暗怨恨自己没有听从母亲的教诲,视玩耍如命,沉沦不前。他低下头去,羞愧得无地自容。
赵飞燕对刘兴的语塞无知倒不觉得气愤,相反感到恰合其意。心想:非赵氏所生的其他任何皇亲皇嗣,越是愚笨越是无才越合吾意,越是淘汰越是无能越合天意。她洋洋不睬地坐在那里。
成帝对语塞无才的刘兴极为不满,脸上的肌肉不时地抽搐,心里不仅怨恨中山王刘兴懈怠而荒废,而且怨恨那位以身阻挡野熊旨在保护元帝刘奭而赫赫朝野的冯昭仪,教子无方,放任自流,似乎觉得刘兴给皇家带来了耻辱。成帝看了看赵飞燕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越发感到窝火和气恼,他想给皇家挽回面子,于是面向定陶王刘欣道:
“刘欣,你教一下刘兴,背诵《尚书》中‘虞书’之首篇《尧典》。”
“遵旨。”刘欣先是向成帝双手打躬,而后面对叔叔刘兴背诵道,“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作《尧典》。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停。”成帝挥手打断刘欣的诵读,不无讽刺地说,“中山王,你跟着小侄,背诵这一小段文章。”
“遵旨。”刘兴向成帝施礼打躬,表面上接受成帝的旨意,但心里七上八下,根本没有底数,战战兢兢地背诵道,“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光宅……光宅天下……”往下,他什么也背不出来了。这时,只见他面红过耳,举措不安,额前沁出一颗颗汗珠。
成帝那颗心几乎痉挛,气得浑身颤抖,心中暗暗骂道:白痴,废物!本想大发一顿脾气,突然,感到一只手拽了一下自己的袍服,抬头一看,赵飞燕已经离开御座,正向他屈身施拜:
“启奏陛下,两位亲王受考已毕,可否允许他们下殿回寓馆休息?”
成帝沉思了一下,挥了挥手臂说:
“中山王刘兴、定陶王刘欣,你们下殿去吧!”
“谢陛下、皇后!”刘兴、刘欣叔侄二人叩头施拜,欠身离去。
成帝与赵飞燕坐在御座上,久久不语。赵飞燕知道成帝的心思,刘兴的无才无识,使得这位当朝天子大为扫兴,毫无疑问,刘欣是子嗣的当然确立者。为了消除成帝的气愤和苦恼,她便先开口:
“圣上,泾渭已明,何必烦恼呢?”
“唉!不争气的东西。”成帝的慨叹声中,包含对那位同父异母兄弟、中山王刘兴的怨懑。
突然,一位小宦官急匆匆地走进殿来,躬身禀道:
“启禀陛下,昭阳舍赵昭仪、定陵侯淳于长求见!”
“哦?”他俩为何一起前来?成帝有些不解,略一沉吟说道:
“宣赵昭仪、定陵侯进殿!”
“陛下有旨:宣赵昭仪、定陵侯进殿!”小宦官转身,面对殿门宣道。
“领旨!”赵合德、淳于长一边回话一边步入承明殿大厅,当走至御案前,两人向陛下、皇后施三拜九叩大礼,并口呼万岁。
“赵昭仪,你离开昭阳舍,前来承明殿,不知道有何等要事启奏?”成帝没有给这位昭仪赐座,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陛下,今日在我汉室议政的大殿上,臣妾有句心里话,不知该问不该问?”赵合德没有看到姐姐赵飞燕阻挡她说话的手势,一双秀眸只顾注视成帝。
“昭仪所言,朕岂能阻拦!”
“好!谢陛下!”赵合德屈身施拜后,碎步走向御案前,娇嗔地问道,“陛下,你可要说句公道话,自从臣妾被你召入皇宫以来,臣妾与你朝夕相伴,侍上侍下,恩爱之情是否还深?赤诚之意是否很坚?”
赵飞燕听罢妹妹的一席问话,又羞又气。大殿之上怎么能扯这些话?她的一双眸子透出怨恨之光,那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着实为身为昭仪的妹妹感到耻辱。
“合德,朕从未忘却过你呀!”成帝说着,不由得忆起往日在昭阳舍温柔乡的情景。他无限感慨,但苦于在这样的场所无法表达。
“那好,既然这么说,你为何背着我,私下里选拔皇嗣?”赵合德说着,迈步登上台阶,走至成帝对面。
“这……”成帝被合德的问话噎了回去,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陛下……”赵合德“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撒泼耍娇地扑在成帝的怀里,一双手不停地摇晃着成帝,苦苦哀求道,“陛下,我们姊妹深得陛下洪恩,深受陛下宠爱,我们一定报效汉室皇家!陛下,你怎能……这样心急?你要相信我,我还年轻……”
忽然,“啪”的一声,赵飞燕用手猛击御案,厉声吼道:“合德,你怎么能这样……”
赵合德一下子惊呆了。她停止了哭声,但仍在抽泣,她慢慢地站起身,退到一旁,透过泪眼,先是看到成帝气得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直瞪瞪地盯住大殿一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又看到姐姐已经离开御座,步下台阶,站在地上,脸朝殿外望去,其面部表情如何,赵合德想象得出来,一定是恼怒夹杂着怨恨。她最后将目光移向伫立在那里的定陵侯淳于长,并摇头暗示他上前搭话讲情。
淳于长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在后宫担任卫尉多年,担负着太后、皇后、昭仪及其他嫔妃们的安全护卫任务,对成帝内心的苦闷和忧虑了解得一清二楚,皇嗣不立,社稷难保;对赵皇后、赵昭仪各自的心态揣摩得更是清楚,自己无能产子,又不甘心选立他人子嗣。姊妹俩的矛盾暴露在承明殿上,但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只不过一个是工于心计,善施伎俩,以守为攻,一个是性情急,好撒泼,心肠狠。成帝当然喜欢赵飞燕那样的人了,有心计而又大度容人,但是赵飞燕的姿色已经弱于赵合德的魅力,成帝往往屈服于赵合德。
淳于长想到这里,胆子大了起来,还是应该站在赵氏姐妹的立场上,寻找理由,加以辩护,即使皇上不采纳我的意见,也能使皇上与赵氏姊妹一起卷入矛盾纠葛之中,到那时皇上也就顾不上查处我淳于长了。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向前,打躬施礼道:“启奏陛下、皇后……”
“淳于卫尉,你为何今日上殿?”成帝疑虑重重,不满意地打断他的启奏,冷冷地问道。
“启奏陛下:末将今日上殿参见陛下、皇后,为的是向您直谏陈疏,建议陛下,可否停止选立皇嗣?理由有三!”
“其一?”成帝质问道。
“陛下正当盛年,完全有能力解决自己的子嗣大事!”
“其二!”
“赵皇后、赵昭仪均在绽花芳龄,岂无产子机遇?”
“其三?”
“他人之嗣绝对不如个人之嗣,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多数君王都是将江山龙位传于自己的后代,请陛下三思而行!”淳于长奏毕,屈膝跪地上,双手打躬,谦卑三拜,并低头额触尘埃。
成帝越听越气,用手指着赵合德、淳于长,愤愤难平,怒火中烧,咆哮道:“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说罢,拂袖而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