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飞燕夺尊位

“姨母上了年岁,为了给您这寝宫添光增辉,给您的精神带来愉快,我就找到宫院的画师褚泽,给您描绘了这四张美人图,我还亲笔书写了诗词。”淳于长显得格外殷勤。

“哈哈哈哈……好一张巧嘴儿!”王太后用手指戳了一下淳于长的前额。

淳于长转身一看,画师褚泽、长信宫少府何弘已走出寝宫,室内只剩下

他和王太后了,便开始把话引入正题:“姨母,我说错了话,您生气吗?”

“儿啊,你说什么,姨母也不会生气的。”王太后望着淳于长,眼睛里含着笑。

“那好,太后陛下,我向您请教一件事,赵飞燕婕妤为什么不能当皇后呢?”

“呵,你打听这件事啊?我先问问你,史书上记载这么两句话:腐木不可以为柱,人婢不可以为主。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姨母,依我之见,这两句话并不是千古不变的信条。历史上的许多名人,出身并不高贵,照样完成惊天动地的事业。”

“儿啊,前人的经验之谈,后人不得不照办。这不是姨妈看不上赵飞燕,实在让我作难哪!”王太后听了淳于长的一番话,虽然没有生气,但是也没有应允他。

“姨母,您看看这画图上的仕女,哪个是出身侯门呢?”淳于长指着美女图反问道。

王太后将目光落在《姜后》仕女图上——

“姜后乃周宣王之皇后,出身农家之女,协助丈夫任用贤臣方叔、召虎、尹吉甫、申伯、仲山甫等,复修文、武、成、康之政,周室赫然中兴,自此挽救了夷王、厉王留下来的危机,从而周历八百载。”淳于长指着画图陈述道。

王太后仔细看着《姜后》仕女图上书写的四句诗:

夷厉相仍政不纲, 任贤图治赖宣王。 共和若无姜后助, 周历安能八百长!

她内心暗暗称道:淳于长甥儿才华果然不凡!

淳于长又指着第二幅画图《西施》叙述道:“西施乃苎萝山下西村浣纱女,亡国之君越王勾践将此女献于吴王夫差,致使越国重振复兴。”

王太后倾听淳于长的讲解,感到津津有味,同时还注意到画面上的诗句:

家国兴亡自有时, 时人何苦咎西施! 西施若解亡吴国, 越国亡来又是谁?

她心想,这小子引用西施说服我,但又怕我对西施有看法,故意引申越国灭亡的原因,不能全部怪罪西施。她不无爱抚地责怨道:“鬼道道,花招数!”

“王昭君系南郡秭归人,乃农家之女,先祖元帝将其许配给呼韩邪单于,昭君出塞,献身异国,促使汉室与匈奴两国和好。”淳于长又移步于第三幅仕女图《昭君》下面,给王太后叙述道。

王太后对昭君出塞的故事了如指掌,也知道昭君是个普通女子,画面上诗句为:

宫闱独守度时光, 国难当头露红妆。 背井离乡出边塞, 含泪求国世无双。

她心里琢磨,嗯,诗句虽不美,含义且深邃。

淳于长走至最后一幅《王娡、王姝》的仕女图下面,谦逊地说道:

“姨母,您对先祖的历史一定比我知道得多,这幅画上的人物仍是先祖时代的。王娡、王姝乃是槐里平民之亲生姊妹,其父王仲、其母臧儿靠耕织谋生。恰巧朝廷选取良家女子纳入后宫,姊妹俩遂配先祖景帝成婚。不久,王娡生下一子彻,彻成为后来赫赫朝野的孝汉武帝,致使国富民强,疆土广阔。王娡当然是名副其实的王皇后了。”

王太后仔细听着,感到淳于长将炎刘先祖的历史传说讲得生动而准确,她看完了王娡、王姝两位仕女图后,继续审视画一侧的诗句:

勿言平民命不强, 槐里娡姝入椒房。 王娡有缘终成后, 生子刘彻作君王。

她心里已明白,淳于长费尽心机,以先祖武帝的两位夫人王娡、王姝,隐喻现今的宜主、合德,用心何其良苦!

“姨母,上述这么多庶民之女不是也都成了永垂青史的贤女吗?赵飞燕婕妤有才有貌,且又是中尉之女儿,将她晋升为皇后,有何不可呢?”淳于长说得恳切而真诚。

“难得我儿一片苦心,又有一张利嘴!古人说,马好生在腿上,人好生在嘴上。好,我今儿看在长儿的面上,将赵飞燕册封为皇后。”王太后说罢,挥毫书写谕旨。

王太后写完,将谕旨交于淳于长:“你去找骜儿,传达我的谕旨。”

“遵命。甥儿立即去华玉殿,禀报陛下。”淳于长手捧着谕旨,告别王太后,走出长信宫。

淳于长喜出望外,兴高采烈,大步流星地奔向华玉殿。

他很快进入华玉殿走廊,一眼看见挂在第一对明杏圆柱上的两个鸟笼子。霎时,两只护花鸟争先恐后地对唱起来:“勿折花!勿折花!”他听后,觉得非常有意思。淳于长又低下头观看,五对明杏圆柱底座前各放置一盆花卉,花容耀眼,芬芳扑鼻。

淳于长见到如常地给它们添食加水的舍人吕延福,立即打听成帝现在何处,吕延福告诉他:陛下正在午睡。

淳于长从袍袖内取出王太后的亲笔谕旨,呈交给吕延福:

“延福,请你速传于陛下。”

“是,我马上就去,请淳于卫尉稍候。”吕延福说罢持旨进入寝宫,悄声悄语地叫醒了成帝,递过手中的布帛谕旨。

成帝打开一看,是母后的亲笔谕旨,他立即阅览,顿时精神大振。马上命中常侍郑永通知御史大夫翟方进,起拟宣召上殿的几位亲近重臣。然后,又命吕延福告知赵飞燕、赵合德、李平,速来华玉殿大厅。

成帝下诏完毕,走出寝宫,步入大厅。

站在厅门前的淳于长抢上前去,跪伏于尘,参拜皇上。

成帝看见淳于长,急忙用手搀扶道:“淳于卫尉,快快请起!”

“多谢陛下恩典!”淳于长拜了又拜,站起身来。

“淳于卫尉,你苦口婆心上书太后,朕十分感激!”

“陛下,淳于长实在不敢当。陛下不计前怨,赵婕妤胸怀大度,臣淳于长没齿难忘,理应效劳!”淳于长抱拳恭谢道。

成帝快步走向御案前,落入御座,伸手取出几条布帛,而后操起七寸羊毫,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份份谕旨。

执羽扇、执团扇的宦官和宫女们纷纷走上来。

中常侍郑永汗流浃背地走进大厅,躬身施礼道:

“启奏陛下!诸重臣、诸夫人已在廊下听宣。”

“传朕之口谕,请诸公卿、诸夫人上殿!”成帝命令道。

“遵旨。”中常侍郑永应声后,转身朝殿门口喊道,“陛下有旨,诸公卿、诸夫人接旨上殿!”

站在殿门口、廊下的御史大夫翟方进,光禄大夫刘向,左将军辛庆忌,右将军廉褒,光禄勋琅琊师丹,太中大夫谷永,关内侯、光禄大夫张禹等大臣,闻听宦官的宣召声后,默默而迅速地步入华玉殿大厅。

赵飞燕婕妤、赵合德婕妤、后宫美人李平已按秩大妆,急切切地候在廊下。当中常侍郑永的宣召声刚一落下,她们便喜气洋洋移步上殿,几乎同大臣们平行进入大殿。

众公卿、诸夫人一齐跪伏于毡罽上,山呼万岁。

站在御案前的淳于长,也悄悄地同大家一块儿跪伏于尘,大礼参拜成帝。

成帝请大家平身,然后高兴地告诉大家:

“朕今日拟选后宫嫔妃之首,特意宣召诸位公卿、夫人一同庆祝。”

成帝的话音刚停,舍人吕延福马上命令两厢乐队鼓乐齐奏,命令殿外卫士爆竹共鸣。霎时,华玉殿笼罩在一片欢腾的节日气氛之中。

赵飞燕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关系到自己的仕途大事:前番册封遭到反对,今日晋升全然无阻。她现在如同得中的考生,万分激动。

诸公卿大臣将目光洒在赵飞燕、赵合德、李平身上,已经看到这些仕女将要享受册封的喜不胜喜的面容。

唯御史大夫翟方进在琢磨:今日陛下册封皇后,为什么王氏诸舅无一人临朝呢?这同往日的皇上主持朝务、群卿议论政务全然不同,岂不是一反常态?看吧,这其中定有奥妙,说不定又是不祥之兆。

乐曲声似江水激起的波涛,深深地激荡着人们的心。琴瑟伴着紫箫,篪管和着笙竽,楚筑配着编钟,秦筝随着悬磬,忽而如巍巍高山发出的回响,忽而似山中泉水发出的潺音。

此时,人们似乎忘记了一切。

当乐曲声变得低矮而幽深的时候,成帝命中常侍郑永宣读谕旨。不知是为了不中断众人的欢乐情绪,还是为了节省时间,郑永一口气宣读了皇上书写四份谕旨:

陛下诏曰:

骊山行宫舍人赵临,乃宜主婕妤、合德婕妤之义父,朕念其抚养二位义女有功,封其为成阳侯。

钦此!

翟方进、辛庆忌等大臣闻听此册封谕旨,深感不平,赵临无功受封,实乃怪事一桩。

陛下谕旨:

因三宫六院无主,朕念宜主才识超群,故册封其皇后,统领后宫诸夫人,办理后宫诸政务,解决后宫诸纠纷。

钦命!

陛下谕旨:

后宫夫人官位空缺,故将婕妤赵合德晋升为昭仪,将美人李平晋升为婕妤,并赐姓为卫。

钦示!

陛下恩旨:

卫尉淳于长忠于汉室,功勋卓著,特晋封其为定陵侯。

钦谕!

赵飞燕、赵合德、李平、淳于长等四人心中大悦,激动不已。他们口称万岁,一遍又一遍地祝成帝万寿无疆!

诸公卿大臣一个个呆若木鸡,面若冰霜。

突然,乐曲戛然而止,众人正在惊愕于音乐节奏的突变时,只见一位小宦官领进太中大夫张匡。

张匡额上滚下一颗颗汗珠,急匆匆地赶至华玉殿,他撩袍跪伏于尘:

“启奏陛下,微臣太中大夫张匡叩禀陛下!”

“张匡,你有何急事,唐突冒进华玉殿?”成帝不悦地问道。

“陛下,张匡前来面君,主要揭发成都侯、丞相王商,行为不轨,品德不端,曾多次与其妻妹淫乱,竟托后宫美人李平请荐于后宫,意图纳女,谋植内援,居心实不可问。臣恐黄歇、吕不韦故事复见今日,故请万岁明察秋毫,再作高断!”

“张匡,此言当真?”成帝追问道。

“微臣若有半点谎言,甘愿受诛!”张匡说毕将头触地。

“嗯!大胆赵宜主、李平!”成帝怒斥道。

“妾妃罪该万死!”赵飞燕、李平急忙跪伏于地,将头也触于毡罽上,李平吓得浑身颤抖,不知所措。但赵飞燕心中有数。她将张匡秘密召入远条宫,查明详情,安排妥当。然后让张匡突至华玉殿。所以,赵飞燕故作惊吓之态,然心中坦然,若无其事。

“尔等竟敢将此女荐入后宫,该当何罪?”成帝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妾妃之罪,该千刀万剐!”赵飞燕、李平连连伏首叩拜。

“御史大夫翟方进!”成帝呼道。

“微臣在。”翟方进跪伏于尘。

成帝扬起手臂,声音颤抖:“封锁相府,追查王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