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悄悄打量屋内的布置:小物件不多,大多是沉重又名贵的家具。回想起他生气时爱扔东西下楼,皎皎明白过来,或许能扔的东西都已经被他扔下了楼,窈娘大约是还没来得及替他补上。
整个西楼只住他一人,屋内当然是足够宽敞的。
皎皎站在门口,见不到越鲥的人,一时踌躇不前,不知道该做什么。在原地傻站了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他阴郁的声音:“都说了,进来。”
原来这个“进来”是去里屋的意思啊?
皎皎应了一声好,想到自己马上要见到越鲥,心脏略微收缩。她捏着衣角,勉力压下过分紧张的心情,越过红楠木雕刻的屏风,走入里屋。
里屋的窗子全都关上,外头半点光都透不进来,纵是白日,却犹如黑夜。
幸好有些微的光亮通过屏风上的雕花透漏进来,皎皎才不至于成了半个盲人。
等看清里屋的景象,她双眸微睁。
皎皎原以为越鲥会在塌上,没想到他却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身暗红的衣衫,头上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金灿灿的凤冠,正取了一片胭脂花片,拧着眉头嫌恶地看了一眼,还是尝试着放在唇间,用力抿了一下。
显而易见,他用不来花片,抿唇的动作太重,花片上的胭脂没有涂抹均匀,在唇上晕开一些,再配上他头上那顶摇摇欲坠的凤冠,他这副打扮不仅不显得美,反而显得怪异又可笑。
皎皎怔住:这副打扮,分明是花朝节那晚他被绑上台的装扮。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越鲥为什么会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他分明是恨极了被打扮成这模样上台演女儿戏的,刚才涂口脂的时候眼神也是不喜的。
惊讶之下,皎皎竟然直接与镜中的越鲥对上了视线。
她发现他正通过镜子观察她,以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皎皎不敢有表情,只沉默站在原地。
越鲥原本平静的面孔渐渐浮上了浓重的失望。
皎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忽的暴起,狠狠扯下头上的凤冠砸在了皎皎的脚边!
上好的金玉凤冠被他生生砸烂,凤冠上的翡翠珠子被砸得纷纷掉落在地,有几颗滚落到皎皎的脚边。
她咬唇,神色张皇,不知道哪里惹了他生气。
越鲥冷笑一声,扯下大红的外衫,用手背去擦唇上的胭脂。胭脂晕到他宛若白玉的手背,晕开一片淡淡的红。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很是疲倦地坐在塌上,垂下眼没有看她,一只手搭在膝上,漠然道:“书架上有书,你随便找本,从第一页起念给我听。”
书架上有十几本书,不是戏曲,就是普通的诗册。
皎皎怕他听到戏本暴怒,便拿起一本诗册,打算依照他的话,从第一页起开始念。
她站得离他不算很近,主要是怕他不喜欢生人靠近。
皎皎念了一句,越鲥就说:“原来不是越人,怪不得。”
他恍然大悟似的扯了扯嘴角,对上皎皎小心翼翼看来的目光,波澜不惊:“继续念。”
皎皎便开始念,可没念两句又被越鲥打断。
他侧过头,左耳向她,蹙眉:“声音太轻。”
皎皎提高音量,他还是说:“还是轻了。”
皎皎一时不知道他是真的听不清,还是故意要作弄她。
可他看着他怏怏的神色,又觉得他似乎没有在骗人,于是只能咬牙提高再度提高音量。
这一日,皎皎给越鲥念了两个时辰的诗。
他听得安静,她念得吃力。
等到她喉咙冒了烟,他终于肯放她离开,并说:“后日继续来。”
皎皎从西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极乐坊内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她来到窈娘的屋里,窈娘一听她说话,人便惊住:“你嗓子怎么了?”
皎皎说是给越鲥念书念的。
窈娘听了皱眉:“他是不是在磋磨你?拿你来出气?”
皎皎回想他听得认真的神态,犹豫道:“好像不是。”
她笑了笑:“或许是我的声音真的太轻了。”
窈娘摸了摸她的头,叹息:“好孩子,让你遭罪了。”
听皎皎说后日还要去替越鲥念书,她又叹口气:“他就是一时的兴致。你暂且忍他几日,过几日他兴致没了就好了。”
想了想,窈娘问皎皎:“他今天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