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用晚膳的时候尤为隆重,太皇太后坐在主位,太上皇和西太后也都来了,位居其次。皇帝和黛玉是不坐的,一个拿着筷子,一个接过侍膳太监送来的膳单。
每次有菜送上桌子,便由黛玉唱菜名,皇帝象征性地夹起一筷子,送到太皇太后碗里,极恭敬地说:“老祖宗,您尝尝这个。”
太皇太后很给脸子,先前有人爱在这种场合训诫后辈,她是绝对不会做这事的。皇帝给夹什么,她都笑着尝尝,氛围很融洽和乐。
桌子上的菜多得数不完,黛玉也不必每一样都报全。上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了,太皇太后就发话了:“好了,今天是一家子团圆的时候,你们也不必这么板正,都坐下用膳罢。”
皇帝和黛玉自然得谢太皇太后慈爱,一番架势做足,这就能坐下了。皇帝和皇后落座,这顿家宴才算是正式开始。今年没大操大办,能入宫用膳的都是慕容氏极亲近的皇亲内眷。
如谨庄王夫妇,他们在外游玩许久,到了除夕这日才匆匆赶回来。如貌合神离的恭仪伯夫妇、敬端大长公主和她的一双儿女、孝义王妃领着庆平公主和庆隆郡主……
除此之外,另有几个重臣,也领着夫人居于席上。
黛玉久未见谨庄王妃,便多看了两眼,见她又丰腴了些,就知道她过得不错。于是笑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若再不来,我可把雪生扣在宫里不放回去了。”
“皇后娘娘能喜欢雪生,原是他的运道。我正不想领他回去烦人,就让他赖在宫里,认娘娘做母亲岂不好?”这不过是宛纯的玩笑话,雪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长长久久在宫里放着。这次回来是一定要领回去养着的,自己的孩子,不论旁人对他多好,非得是养在自己跟前才能安心。
酒过三巡,兰陵趁着添酒的时候附耳回话:“娘娘,恭仪伯夫人叫恭仪伯给打了,脸面都给伤了,娘娘可去瞧瞧?”
宝钗给恭仪伯打了?
黛玉面色骤变,旋即含笑朝皇帝点了点头,假口说要去更衣,便起身出来。
宝钗正在暖阁里,黛玉进去的时候她正倚在条炕上掉泪。她也是名门出身的贵女,当年也是风姿玉骨的天之骄女。姑娘在家里都是娇客,薛姨妈和薛蟠一根指头都不敢碰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饶是她再刚强,这会子也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这是怎么了?”黛玉挥手示意宫人都出去,上前坐到她身前,扶着她的肩膀要她抬头:“我瞧瞧,伤成什么样了?”
宝钗头发也散了,妆也乱了,哪肯抬头。黛玉却不容她就此躲过,执意要看。宝钗没法子,只得抬起头来。但见左边脸上都肿了,俏生生的脸上那么个巴掌印,再怎么扑粉也盖不住。额角还有一处淤红,像是磕碰出来的。
“这个没轻重的混账!”黛玉看得心疼,嘴里忍不住骂。拿了帕子去擦眼泪,那伤却半点不容触碰,宝钗疼得直吸气。黛玉怒道:“了不得了,敢在宫里动起手来!霁雪!霁雪进来!”
霁雪正立在外头,闻言忙上前几步,也不敢进来,隔着落地的大屏风回话:“奴婢在,请娘娘吩咐。”
“去把陆太医给叫来……”
话没说完,袖子就叫宝钗攥住了。宝钗哽咽道:“快别去。这大好的日子,若传了太医,越发闹得人尽皆知了。奴才们都知道了,岂不笑话我?”
“笑话你?”黛玉这些时日也叫皇帝纵得越发肆意了,半点没想着压住不发作,冷笑道:“难道出了这事,你还想着与他虚与委蛇过日子不成?人尽皆知怕什么,就怕没人知道。闹得厉害些,叫太上皇和老祖宗他们都知道知道,恭仪伯是个对着家里奶奶都要动手的泼皮!”
黛玉嘱咐霁雪:“若有人问,就说恭仪伯在内廷动手打人,伤着人了,这才要请太医。就叫他们去传,传到太上皇耳朵里才好!”
别看恭仪伯眼下失势了,但他小时候比当过皇帝的咏乐王都好些。那时候他和左太贵人极得恩宠,压得上头几个皇子没落脚的地方。后来坏了事,才叫按下了。没料到在外头倒是人模人样的,倒对着家里的人动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