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多疼娘娘,娘娘都知道。”凤姐笑道:“娘娘还问我,老祖宗可好。我回娘娘,出门前才吃了药,睡下了,太医说了,不妨事。娘娘听了,这才放心了。还交代我,说老祖宗年岁大了,脾胃难免虚,请老祖宗少用些难克化的糯食,多荣养才是。”
这本不是多掏心窝子的话,贾母听了,却不由潸然泪下。
“你妹妹是知道心疼人的,可她从不轻易说这些少年老成的话。今日和你说这些,必是自己也料到婚期近了,怕往后没工夫,这才多嘱咐你,叫你告诉我听。和我敏儿一个样,多好的姑娘……”
可惜宝玉没福分,此生注定与黛玉无缘。
想到此处,贾母看向堂下坐着的上官绥蕴,心中不免叹息,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宝玉的心她比谁都清楚,心里藏着一个,又岂能和上官绥蕴心无旁骛地做恩爱夫妻。
她招手示意上官绥蕴上前来坐着:“宝玉待你好不好?他若苛待你,你记着告诉我和你太太,自然有我们说她。”
“是啊。”王夫人身为婆母,对上官绥蕴也相当满意。这样的品貌人品,又是这样温顺静默的性子,难得是知道孝顺,也不见她胡闹,闲了总来自己房里站着服侍。总归见面三分情,她见了,便少不得多心疼她些。“好孩子,你有什么话只管告诉我。”
上官绥蕴起身走到贾母跟前,先是行礼:“谢老太太、太太。”而后才在跟前的绣凳上坐了,板板正正地回话:“请老太太、太太放心,二爷待我很好。他近来读书用功,等考取了功名,老太太和太太就等着享清福罢。”
“享什么福,难道还指望他为官做宰不成?”王夫人心里高兴,脸上笑意也止不住,嘴上的话却是反着说的。
陪着贾母说了一会子话,大家也就各自散了。上官绥蕴却没立刻回房,而是先伴着王夫人回屋子。走在抄手游廊下,王夫人多劝了她两句。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只是如今你们新婚燕尔,也该多伴着宝玉才是。你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姑娘,有自己的规矩,但出了阁,在丈夫跟前也得软和些才好。趁着蜜里调油的时候,你也该为自己多做打算。”
规劝的话点到为止,不能说得太多。若说透了,就成了手把手教了,余下的得自己悟。
上官绥蕴低着头,应道:“太太的话我都记住了,请太太放心,我心里明白。”
等王夫人回屋坐下了,上官绥蕴才回自己的屋子。回来正碰着宝玉坐在书桌前读书,屋里没笼火盆,窗户也开着,凉飕飕的风对着宝玉的脑袋直吹。
上官绥蕴有心要劝他,却又不知从何劝起。索性不说了,径自上前关了窗户,就立在窗前看他。宝玉头也没回,只道:“你累了就睡罢,我再看一刻书。”
睡前总是这些话,上官绥蕴都习惯了。幸而她也没期盼过能相濡以沫,躺到架子床上眼睛一闭,不多时就睡去了,烦心事随之远去。等早上醒来的时候,倒能看见枕边人睡着的模样。只是他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连梦里都不能快活高兴。
他曾在梦中呓语过一次,唤的是“妹妹”。那一刻,上官绥蕴就明白了,他们彼此都是可怜人,都是这场婚姻里的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