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的眼神却仅冷了那一瞬,便猛然咳嗽一声,转过头去。不过打那时开始,她便再未与孟氏说话,衣服也一直是素布麻衣,三餐亦只以青菜为食。
一直到今夜。
孟氏刚刚奏完曲子,下一步照例该是在她房前扣门三声,若她不答话,孟氏便会自行回屋歇息。
沧月纠结半晌,阿典之死既是张绣之过,也可谓曹孟德之过,但将其怪罪到一位被张绣弃之如敝履的妇人身上,便着实过分了些,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这身体的母亲。许是与孟氏相处地久了,沧月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还当真多了些许小孩子心性,有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般反复倒像极了自己在与孟氏赌气撒娇。
虽是如此想着,可她等了许久,门口都未响起孟氏那熟悉轻缓的脚步声,沧月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阵阵寒风,心底没由来一阵发慌。她踌躇片刻,还是披衣起身,迎着门外的凛凛寒风,踏在屋外咯吱发响的雪面上,去到对面孟氏的门前。
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正巧听见孟氏一阵压抑的低咳,她慌忙几步奔上前去,小身板小心翼翼伏在榻前,担忧地抓起榻上人的芊芊玉手,声音有股难以压抑
的颤抖,“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孟氏本来就有哮喘旧疾,近日因了心情阴郁,更是频频发作,咳血不止。她不敢让女儿瞧见,每每都躲在屋中小声咳嗽,可今夜弹过三首曲子后,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对面安慰婵娟了,她的身子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恐怕自己是熬不过这最后一个寒冬了。
孟氏听见女儿乖巧的问话,连忙弓起身来,将女儿紧紧揽在怀中,平日里为了遮掩面上的苍白这才每每略施粉黛,现在卸了妆容,面色竟是晦涩低沉地厉害,让人看着止不住揪心。她有些不忍心地抚过婵娟的发顶,睫毛一眨,忍不住落下几滴滚烫的泪水,声音还是照样轻柔温暖,“娟儿,阿娘有一事相求,你可愿帮我?”……
白雾氤氲缠绕,聚在清晨的湖面上,四周枯木丛生,分外萧条。湖面也早便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脚踩上去,只听得“咯吱咯吱”的声响,伴着透入心底的凉气,震得人心尖发颤。前几日孟氏身体状况突然恶化,身子虚弱不堪,可那人却还是艰难地撑起身子,眸光真挚坚定,她说她想见张绣,哪怕只是最后一面。沧月以前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孟氏的心意,原来她爱他,只是到了生死关头,她才愿意舍弃女子不侍二夫的执念愚见,而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意。
她虽然不解如此抛弃妻女的渣男到底有何好留恋的?但她最终还是拗不过孟氏,答应前去穰城军中寻找张绣,哪怕风雪阻隔,她也要完成孟氏的心愿。
沧月隔着孟氏缝好的手捂搓了搓自己冻僵的双手,而后将孟氏交给她的小巧瓷瓶紧紧攥在手中,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却堆满了愁容。听孟氏说,这个缠枝团花幼瓶是当年张绣赠与她的信物,说是凭着这一信物,张绣定会回来宛城探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