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再言语,锦秋百无聊赖地端坐了几个时辰,眼见着一爿裙幅上彩线绣的凤凰由初时的流光溢彩,渐渐暗淡下去,最后甚至再瞧不见。接着两支红烛亮了起来,锦秋眼前又是一片红,暗红,足尖的流淌着浓郁的黑,金色并蒂莲沉在泥淖里,没了勃勃生气。
任他再喜庆再令人心潮澎湃的事儿,等上这几个时辰,都得困倦,又因昨儿夜里没合眼,现下锦秋眼皮子便开始打架了。
“王爷!”
听见红螺一声高喊,锦秋眼皮子猛地掀开,身子立时坐直了。
“下去罢,”周劭的声音带着三分醉意。
锦秋竖起耳朵,轻缓的脚步声渐近,每踩一下,她的心便抽搐一下,当瞥见那双平金绣鸳鸯的勾头履时,锦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盖头被秆秤儿缓缓挑开,锦秋抬眼,大红色圈金绒绣海水纹蟒袍,金线绣龙纹压边的领子,白玉雕一般的面庞,那样流丽的轮廓,那样璀璨的眉眼,神仙一样的人物,幸得这喜庆的红色压住了那高高在上的气度,为他添了些人气儿,不然锦秋甚至不敢看他。然而锦秋借着光再细细一瞧,才发觉他眉眼之间冷淡疏离,这模样像是被逼着来洞房的,锦秋不由微微蹙眉。
周劭也望着锦秋,说不触动那是假的,多美的人儿,一泓春水一般凌凌的眼,面庞珠圆玉润端端正正,眉眼口鼻无一处不精致,哪哪儿都好看,尤其娇嫩如花的唇瓣,教他想起当日医馆中的那一吻,真想尝尝她唇上的胭脂,可惜啊!
周劭放下秆秤儿,这便踅身走向八仙桌,拎起银胎掐丝嵌红玛瑙酒壶,斟了两杯酒。
锦秋则趁这空当缓缓吐了口气,四下扫了一眼,满目大红,茜纱窗上贴粘金沥粉双喜字,墙上挂李鱓的《水仙图》,靠墙放着一对百宝如意柜上也贴红双喜,柜侧的紫檀木雕蟒纹的花几上设各色瓷瓶宝器……
周劭端了两只银酒爵过来,递给锦秋一杯,锦秋抬眼望了望他,仍是那样疏离的神色,好像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例行公事。
周劭也坐下来,举杯的手绕过来,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自袖口流泻而出,混杂着醉人的酒香,萦绕在她鼻尖,锦秋禁不住抬眼望他,只见他敛目抿了一口酒,锦秋便也跟着抿了一口,心中却不由纳罕:自己因着表哥之死,心里对他有气,可他又是为的什么,对自己突然这般冷淡,简直比初见时还不如,难道还为上回的拌嘴耿耿于怀?不该呀,自己先前同他吵过多少嘴,他也没有哪一回真恼过,难道是因为许放?是了,许放今日大闹喜宴,王爷大约觉着面子上过不去罢。
二人饮完合卺酒,喜鹊恰好端了铜盆颔首敛目进门,上前伺候二人盥手净面……
一通忙活后,喜鹊抬眼瞅了一眼周劭,这才轻悄悄退出内室,而二人已各自换上寝衣重新坐在了床沿边。
王府为锦秋备的寝衣不过是两层的月白色轻纱,轻笼着她云烟一般朦胧的身子。灯下看美人,最易动情。周劭静静端详着她,芙蓉素面上透出一点儿娇怯的粉红,如瀑长发垂在腰际,紧贴着那流丽的肩背,二十岁的女子的成熟风韵勾着他的眼,光坐在那儿周劭便被引得口干舌燥。
若是一遇美色便把持不住,周劭早便妻妾成群了,教人算计死了。他嗽了一声,立即别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