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没发试卷,萧景曜清理完号舍后,便将考篮中的东西一一往外拿。
笔墨纸砚只占了很小的地方,萧景曜还带了打火石,一部分给煤油炉准备的煤油,还有预防漏雨的油布,驱蚊虫的药,考虑到现在的天气,萧景曜还带了些雄黄粉,免得自己认真答着题,突然就钻出一条蛇来。那简直就是个恐怖故事。
为了防止带进来的菜变质,萧景曜带的多是干菜腊菜。开胃的酸萝卜,腌过的咸菜,还有干蘑菇,干笋,腊肉腊鱼等可以放很久的食材。腊肉腊鱼都提前切成了小片,直接放进小锅里煮就行,配上开胃的小菜,萧景曜这样的伙食水准,放在整个考生中,都是顶尖的。
萧元青还给萧景曜准备了补身子的人参酒。但萧景曜觉得自己身子骨健康得很,担心补过头流鼻血把试卷弄脏,反而得不偿失。所以这人参酒,萧景曜虽然带了进来,却并不打算喝。只是放在一边,以备不时之需。
对面的连水清就看着萧景曜有条不紊地归置好了所有东西,微妙地觉得自己输了,气得拿出一个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萧景曜想着煤油炉的火不够旺,索性现在就点了火,将水倒进锅里,等着水沸腾后再将它放凉,才能安心喝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衙役正好过来发试卷。
乡试总共考三场,帖经墨义的送分题没了,上来就是经义题。萧景曜习惯性将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经义题占了大头,其余的以算学居多。算学题的难度基本和上次院试的持平。萧景曜这次想靠算学拉分,怕是不太容易。
不过萧景曜又不是只有数学好。他的经义很扎实,不然也不会稳居府学榜首。虽然经义题的数量很多,但这只是时间问题,并非难度问题。
萧景曜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把这些已经考烂了的题目答出新意。这可比中规中矩写答案难多了。
萧景曜在卷首填好了自己的信息后,所有试题在他脑海中浮现。萧景曜拿出白纸,按照题目顺序,一道一道写提纲,然后开始动笔,摒除外界一切
干扰,
聚精会神地答起题来。
对面的连水清瞪了萧景曜好几眼,
萧景曜都没搭理他,气得他鼓了鼓脸,又觉得无趣,自己也沉下心来答题去了。
到了中午,太阳嚣张地炙烤着地面,贡院内温度也迅速升高,萧景曜额头已经沁出了汗水,拿过考篮中的棉布巾,仔细擦了脸上的汗后,再接着答题。
没办法,考卷对考生们来说,简直如同祖宗牌位一样,恨不得供起来。要是考卷有一点污渍,都会被主考官毫不留情地刷掉。萧景曜可不想在考卷上留下汗渍。
中午,萧景曜简单地做了份腊肉腊鱼饭,再配上开胃的酸萝卜,顿觉精神一振,趁着眼下思维灵活,萧景曜也不午休,吃完饭又开始答题。
浏览试卷的时候,萧景曜就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做题时间。以他现在的答题速度,两天的时间就能把题答完。
萧景曜不想挑灯夜战,索性趁着中午的时候再勤奋一把,将今天的任务完成。
心中有成算,萧景曜自然也表现得十分轻松。等到天黑之际,萧景曜果然已经答完了一半的题目。萧景曜当场松了口气,将考卷晾干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并用油布盖住。
然后,萧景曜提前点燃了驱蚊虫的药草,围着号舍烟熏了一周,尽可能地驱赶更多的蚊虫,随后举了如厕的牌子,去了趟茅厕,在臭气熏天的味道中,对上了张伯卿泪汪汪的双眼。
啊这……萧景曜也只能庆幸,张伯卿提前模拟了一次臭烘烘的臭号的环境。不然的话,他这次非得崩溃不可。
这一晚,萧景曜耳边一直传来嗡嗡嗡的蚊子声,睡得十分不安稳。
不过萧景曜只要醒来后,清醒的速度就非常快。不过几个呼吸间,萧景曜就恢复了平日里神采奕奕的模样,看得对面的连水清好一阵羡慕。
萧景曜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连水清,发现这位小少爷已经面如菜色,眼底下硕大一团青黑,白皙的脸上出现了好几个红肿的大包,显然也是被蚊子祸害得不轻。
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凄惨,这个人还经常对自己翻白眼,萧景曜顿时神清气爽,开始了新一天的答题。
果然如同萧景曜估算的那样,在第二天黄昏之时,他就已经答完了所有的试题。
第三天上午交卷,考生们下午可以在贡院内活动一下。张伯卿见了萧景曜,顿时悲从中来,“景曜,我好惨啊。”
萧景曜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
柳疏晏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勾着张伯卿的脖子笑道:“你还不赶紧谢谢景曜,好歹让你经历过了一次,总比你什么都知道,就进了臭号强。”
张伯卿吸了吸鼻子,“确实,虽然臭了点,吵了点,但我还是把题答完了,没有焦躁。”
骄傲!
身后一声冷哼,萧景曜了然回头,就见连水清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憋了许久,憋出一句,“你很厉害。”
然后飞快地不见了人影。
萧景曜:“
……候,天色已经大亮,萧景曜坐在床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见自己身上穿的里衣已经被换了,萧景曜又觉得舒服了一点,再想一想自己的头发,萧景曜又觉得不自在,赶紧起身,让萧平安准备热水,他得好好洗个澡。
洗漱完毕,萧景曜终于恢复到了平时神采奕奕的模样,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背后,宽衣大袖,一阵风吹来,再配上他那张世所罕见的脸,真有几分谪仙人之态。
萧景曜这才知道,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怪不得会饿醒。
萧平安熬的老母鸡参汤果然很好喝,萧景曜干掉两大碗饭,又吨吨吨干掉一大碗鸡汤,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张伯卿三人同样睡了个昏天黑地,不过他们比萧景曜醒得早一点,已经收拾好了。提到乡试,都是一脸菜色。
柳疏晏问了萧景曜几道题后,脸色就沉了下来,不住苦笑,“我好像答错题了。”
经义题中有截搭题,也就是把四书五经中的随意的两句不相干的话搭在一起,如同“床前明月光,花重锦官城”等莫名其妙的搭配,为的就是给考生们加难度。
柳疏晏就在这道截搭题上翻了船。
萧景曜认真安慰他,“你想岔了,别人肯定也想岔了,不必太担心。”
柳疏晏只是苦笑。
直到放榜前,柳疏晏都愁眉不展。
朝廷规定,乡试半个月内必须放榜。萧景曜几人索性就等放榜完后再回家。
放榜这天,柳疏晏的兴致也不高。
一行人到了贡院对面的登科楼,楼里已经人山人海,见到萧景曜,都想上来攀谈几句,却都被萧景曜身边柳疏晏的阴沉脸色给逼退。
衙役们敲锣打鼓,将榜送了出来。考生们伸长了脖子,明知在楼上看不清榜上的字,还是想努力看看,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榜一贴好,看榜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我中啦,我中啦!二十年了,我终于中了!”
这人说着说着,竟是往地上一扑,嚎啕大哭起来。
萧景曜循声望去,见那人一头头发全部花白,哭声中有喜悦又有遗憾,还有更多的不甘,百般滋味都在其中,让人听了也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
柳疏晏心有戚戚,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声音艰涩,“我不会也同他一般,要考到白发苍苍之时才能中举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唐振源用力拍了拍柳疏晏的肩膀,沉声道,“上次乡试,我们虽然落榜了,但你可是上了副榜第八名。也就意味着你是上回的第五十三名,今年肯定有希望!”
乡试分正副榜,正榜自然都是成功跨过门槛的新晋举人。上了副榜没有举人功名,但是能知道自己的排名。一般来说,上了副榜后,下次乡试很大几率能通过。若是连着两次都上了副榜,也能成为举人,和正榜举人没有任何差别,待遇一样,也能进京参加会试。
柳疏晏上次排在副榜第八名,今年中举的希望很大。
下面有人哭有
人笑,
有人又哭又笑。萧平安等小厮们还没上来,
很快就有人大喊道:“萧景曜!榜首是萧景曜!今年的解元是萧景曜!”
楼里轰的一声沸腾了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围了上来,纷纷向萧景曜道喜。
柳疏晏一扫先前的郁色,比萧景曜这个当事人还激动,“解元!我就说景曜你能拿解元!”
邢克己也笑着前来向萧景曜道喜,萧景曜眉头一挑,“邢兄同样名列前茅,同喜同喜。”
萧景曜已经听到下面有人高喊出第二名的名字,正是邢克己。
不远处的连水清面色青了白白了青,沉着脸坐在位置上,浑身都在冒黑气,谁都不敢去招惹他。
萧平安几乎跑断腿,喘着粗气上来,“公子,你中了第一!张公子在最后一个!”
“诶?我这么幸运的吗?”张伯卿喜笑颜开,“我还以为我这次分到了臭号,考不中呢!”
唐振源和柳疏晏的心都提了起来,等着各自的小厮上来报喜。
很快,两人的小厮都上来了。唐振源的小厮面带喜色,柳疏晏的小厮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柳疏晏抬手遮眼,语气低沉,“无妨,下次再来,不过,不过只是三年罢了!”
萧景曜拍拍他的肩,镇定道:“别着急,还有副榜。”
唐振源和张伯卿同样眼神一亮,“对,还有副榜,要是你这次也在副榜上,同样考中了举人!”
在好友们的安慰下,柳疏晏重新打起精神,等着放副榜。
不知过了多久,衙役们把副榜贴了出来。柳疏晏的小厮上来时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公子,你在副榜最后一个!”
柳疏晏神情一松,竟然也趴在桌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景曜几人纷纷松了口气,面色又是一喜,他们全都中举了!
萧元青本来碍着柳疏晏的心情,不好太激动,现在恨不得在酒楼里跳个舞,高兴地蹦来蹦去,把萧景曜往肩膀上一扛,继续上蹿下跳,“曜儿,你中了!十三岁的举人!连中四元!”
萧景曜不住挣扎,“把我放下来啊爹!”
混蛋臭爹,我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