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042

萧景曜一通模拟考试环境的操作,把柳疏晏三人都弄得面无人色,出来后赶紧沐浴更衣,而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才慢慢恢复了元气。

张伯卿还是第一次遭这样的大罪,哪怕身体状况恢复过来了,精神还是比较萎靡,一想到贡院的环境可能比萧景曜弄出的模拟号舍还要差,张伯卿就忍不住仰天长啸,“我只是想考个乡试而已,为什么还要受这样的苦?”

“想开点。”萧景曜拍了拍他的肩,“说不定你不会抽到臭号呢。乡试那么多考生,臭号也就几个,要中这个彩头,也不容易。”

张伯卿无奈苦笑,唐振源和柳疏晏也忍不住摇头,“希望这次能顺利考中举人,不然三年后还要来上一回。我们现在也算是年轻力壮,若是年纪大了,身子骨定然不如现在,怕是真的会被衙役抬出来。”

唐振源摸了摸鼻子,看向柳疏晏,“上回乡试,抬出去了三个还是四个考生来着?”

“是五个。”柳疏晏叹气,“一个年纪大了,在号舍里晕了过去。一个被蛇咬了,一个烧了考卷,还有两个腹泻不止,被抬出去的时候已经虚脱。”

萧景曜:“……”

科举考试的危险系数竟然这么高的吗?

张伯卿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求助似的看向萧景曜,“我…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萧景曜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你年轻力壮,担心这个干什么?不如担心自己会不会毛手毛脚把蜡烛打翻烧了试卷。”

张伯卿想了想自己一些心大的行为,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犯这个傻,当即把这个要点死死刻进脑海里,用力点头,“我一定注意!”

“若真不小心烧了试卷,也有补救的办法。”唐振源开口道,“只要别慌慌张张地发出惊叫声,迅速把火扑灭,再问衙役要一份新的考卷,也是可行的。”

柳疏晏点头,“不过,若是你在第八个晚上烧了考卷,就算能要来一份新的考卷,也写不完。”

题量太大,就算已经做过一遍,想要一字不差的全部回忆起来,也比较困难。他们又不是萧景曜,能过目不忘。再加上烧了考卷后重新作答,心里肯定忐忑不安,慌乱之下,就别想考出个好排名了,能发挥出平时的水平都算自己心态好。

张伯卿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记下这个要点。

“要是我能像景曜那样,做题速度快一点,天黑就睡觉,根本不用点蜡烛就好了。”张伯卿忍不住感叹。

萧景曜翻了个白眼,“那是院试。乡试可比院试难多了,我也没把握能再像院试那样,在天黑前就答完考卷。”

张伯卿顿时平衡了,“那就好。”

换来萧景曜毫不留情的铁砂掌。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唐振源和柳疏晏兜着手站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还嚷嚷几句,“景曜,攻他下盘,让他躺地上!”

“伯卿你倒是躲快点啊!每次都被景曜逮住

,你这个身手,怪不得杨教谕见了你就黑脸。”州之幸。

萧景曜忍不住想,

怪不得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大臣们嘴里那几个轻飘飘的名额,

放在实际上,就是一个州能多几个举人,另一个州少几个举人。对于萧景曜这些焦急忐忑等着考乡试的秀才们来说,每多一个名额,他们就多出一分希望。

后世高考落榜,复读一年接着考。乡试一落榜,就得等三年。这是何等的折磨。

落榜的秀才何其多,这次没过下次继续,三年又三年,不知累计了多少个落榜秀才,每一届都有考中举人的秀才,但落榜秀才的人数更多。

秀才和举人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现代人都学过《范进中举》这篇课文,都知道范进还未中举之前,家里过得穷困潦倒,连肉都吃不上几回。他那个屠夫岳丈拿了点边角料过来,还要摆好大一通排场。后来范进一朝中举,屠夫岳丈都拿他当天上星君下凡,连打他一个耳光都战战兢兢。先前那些从不把范进放在眼里的人物,更是上赶着送宅子送良田和银钱。

可以说,考中了举人,那这辈子都和“穷”这个字没有任何关系了。

最重要的一点,举人能做官,秀才不能。

单就这一点,便足够让无数落榜秀才咬牙坚持一届又一届。

如同张伯卿那样年少得意就中得秀才的,也不是没有。然后再乡试失败了一届又一届。好几个三年下来,哪还有当年年少中秀才的志得意满?

柳疏晏是四人中最活泼的,恢复元气后,就提议几人也去外面看看。反正就这一天,并不耽误课业。

他想听听,有没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今年会有多少个考生,录取的名额又是多少个。

萧景曜也点头表示赞同,知己知彼,心里也能更有底气。

“希望今年的名额比去年多一点。”张伯卿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柳疏晏忍不住打趣他,“乡试前拜菩萨可没用,不如去文昌星君庙拜一拜?”

唐振源叹气,“上回我们也去庙里拜了,结果如何?”

柳疏晏脸色一垮。

“求人不如求己。”萧景曜打了个圆场,笑着说道,“我们几人的功课,教谕们可是夸了又夸。自信点,我们能赢!”

柳疏晏胸膛剧烈起伏好几下,狠狠一拍掌,“没错,我们能赢!”

省城之繁华,远胜常明府。

萧景曜四人一出门,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萧景曜他们租的这间宅子,离省城大街可是还隔了一排屋子,街上的吆喝声还能传过来,可见街上之热闹。

几人到了大街,果然如同萧元青所说,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士子衫的书生,或三五成群,言笑晏晏,或只身独行,时不时在摊贩面前停住脚步,温声询问。

有书生同萧景曜的目光对上,笑着颔首,权当打了招呼。

除此之外,更有无数穿着青蓝白三色衣裳的普通百姓。男女皆是短衣装束,在街边等活的脚夫,穿着一身坏领磨襟救火的硬浆白布衫,

下穿青布衫裤,手上搭着青布长手巾,戴皂布巾。

前来省城叫卖东西的农家妇女,则大多穿着短衫粗裙,外束短围裙。衣裳颜色更多,但还是青蓝白三色为多,偶有紫色杏色等鲜亮的颜色。

萧景曜的眼神扫过穿着白色麻布衣裳的人,果然在他们脸上见到了生活刻下的劳苦的印记。

白色本来是孝服的颜色,但百姓简朴,白布和染了色的布相比,价格更便宜,所以也有人寻常也穿白色的衣裳。

现在还算不错,民间青蓝二色的衣裳更多。萧景曜在跟随尹县令学习时,曾看过南川县的县志,上面记载了前朝后期南川县百姓穿衣的情况,“小民俭啬,惟粗布白衣而已。至无丧亦服孝衣帽,盈巷满街。”

到现在,百姓身上衣裳的颜色越来越多,可见百姓们的生活确实在变好。

布坊中卖的布料,种类之多,也让萧景曜几人大开眼界,光是棉布种类,就有木棉布、云布、兼丝布、斜纹布、三梭补、尤墩布、飞花布等数十种类别。不仅品种齐全,还质地优良,大多都已告别了厚重粗糙,十分轻薄挺括。穿在身上,舒适性倍增。

只看这些布料,就知省城百姓的日子过得府城百姓更舒适。

再一看两边卖小菜的摊贩,更是丰富,白菜萝卜这些常见的蔬菜暂且不提,还有香蕈、芥蓝、凫癸、蔓菁、茼蒿、木耳等,大大小小也有十多二十种。

萧景曜忍不住眨眼,这样丰富种类的蔬菜,常明府的百姓可享受不到。

柳疏晏见状,猜到了萧景曜的想法,笑着同他解释,“省城人多,好做买卖。省城周围有不少百姓,农户也好,商贩也好,都种了许多菜,每天挑着担子进城来叫卖。城里头的百姓也爱这一口鲜嫩的青菜。这些卖小菜的商贩,每天都能把菜卖光。省城附近的村庄,好几个都专门种菜,每天晨钟初静时,村中的青壮和幼童老叟,都挑着装满了蔬菜的担子,一个接一个,进城变卖。”

这不就是小型的蔬菜种植基地?萧景曜再次被震撼,大齐的商业,真的时刻都能给萧景曜一点小惊喜。

唐振源见萧景曜听得津津有味,笑着指着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小贩,对萧景曜说道:“你看,那小贩卖的就是豆芽菜。豆芽菜不用土,方法也简单,味道也好,很受百姓们欢迎。省城里就有不少专门卖豆芽菜的小商贩,生意倒也不错。”

张伯卿一直认真听着,可算是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当即笑道:“发豆芽菜的方法,我倒是看到过。书上说:捡绿豆,水浸一宿。候涨,以新水淘,控干。用芦席洒湿衬地,掺豆于上,以湿草荐覆之,其芽自长。”

柳疏晏偏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勾过他的脖子,笑嘻嘻道:“你既然这么清楚,不如我们买些绿豆,回家给你发豆芽?”

唐振源也笑,“我看可以。”

“可以什么?不可以!”张伯卿跳脚,“我像是个会种菜的人吗?”

萧景曜含笑,给了张伯卿最后一击,“试试也无妨。考前心思易浮躁,

做点别的事情放松一下心情也不错。”

“喂喂喂你们便宜。让你们见笑了。”

萧景曜见邢克己眼神诚恳,面色坦然,并不以家贫而自卑,对他又添一份好感,笑着点头,“我们初来乍到,邢兄给我们介绍清净又便宜的茶楼,再好不过。”

说着,萧景曜还对邢克己眨了眨眼,“谁家的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邢克己不料萧景曜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瞪圆了眼,好一会儿才发出一阵笑声,“景曜可真是……直言无惧。”

笑完后,邢克己又对着萧景曜拱手道:“别怪我多嘴,这话日后别在读书人多的地方提。”

萧景曜点头,“我心里有数。”

无非还是铜臭味臭不可闻的那套,觉得读书人清高,不能被阿堵物给染俗了。

萧景曜每次听到这种论调都想翻白眼。银钱确实俗,有本事你不用啊。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花钱?甚至是皇帝,也要为银钱发愁。大齐疆域宽广,常有天灾,时不时还要治理黄河,这些可都是大工程。萧景曜就不信正宁帝不缺银子。

邢克己听萧景曜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对自己十分亲近,眼睛又弯了弯,抬手道:“就在前面不远,且随我来。”

萧景曜三人跟在邢克己身后,走到大街尽头,又转了几步,进了条小巷子,果然看到了一座小茶楼。简单的酒楼样式,悬山顶,面积并不大,里面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厢房内的摆设装饰别具一格,十分符合读书人的品味。

萧景曜又偏头看了邢克己一眼。

邢克己摇头失笑,“景曜兄弟好利的眼,这茶楼中的摆设,确实有我的手笔。”

萧景曜低头喝了口茶,笑道:“刚入口有些微苦,不久便有回甘,余味悠长。这茶正适合邢兄,苦尽甘来。”

邢克己惊讶地看着萧景曜,好一会儿才叹道;“神童果然是神童。”

萧景曜无语。

柳疏晏三人拍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