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嗓子眼,眼见矮壮男子险之又险地将之灵巧解决后,纷纷长舒一口气。
“啊,啊,哇哇……”又是一阵啼哭之声传来,几个汉子纷纷下意识地把刚刚那口气又吸了回来,顿时大气都不敢吱一声,哪里还有一个刹那前,那般倍感轻松的样子。
这次出来的,并不是先前那个稳婆,银丝满头,显然年岁要大得多。看向众人,老妇人缓缓走了过来,她倒好像早已把几个汉子都认识全了,直接把孩子交给了其中一个男子,说道:“柳家郎君,恭喜恭喜,夫人给你生了个小公子。”
道了个万福,将孩子递出,这个稳婆急匆匆地就转身回到内室之中,照料起其他妇人。
然而她却不知,她这一抱一递不打紧,倒是使得几个汉子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起来。
一生有细长狭眉的白脸汉子,看向接过孩子的黑壮大汉,不无促狭地说道:“六弟,有没有人说过,你跟七弟长的很像啊!”
而与他隔着一个身位的,则是一位有着古铜色肌肤的强壮大汉,他也是几个人中最为魁梧的,比之那正抱着孩子的黑大汉还要粗壮一些。
眼看着这稳婆竟是闹了个乌龙,这大汉也是倍感无奈,言道:“别胡闹了,老五!老六和老七,一黑一白的,哪里就长的像了。恐怕是老婆婆年岁有些大了,再加上忙中出错,便记错了他二人吧。”
狭眉汉子讪讪一笑,“是,大哥!六弟,赶紧把孩子给老七抱着。要说咱们弟兄几个,那可顶数老七生的最是俊俏了。快看看咱们这大侄子长的如何,这孩子以后说不定也要和他爹一样,长的风流倜傥,要迷倒无数小娘子呢。”
黑胖大汉,闻言也不跟自家今天这尤为反常,极其话多的五哥计较了。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轻轻地便将怀中的孩子给一旁的白面俊逸青年给抱了过去。
“七弟,如何?这孩子长的不差吧,也不知道他长大以后是要像你和七弟妹谁更多些?”黑胖子说话瓮声瓮气的,旋即还嘿嘿一乐。
“要是以往那些同袍知道,居然会有人把我黑魔王孙乾认成了白面郎君柳阡夜,他们怕是得笑晕过去吧!”
听他提到同袍二字,不待一旁那被唤作“大哥”的古铜色魁梧大汉说话,站在他身侧的一位有着惨白脸膛的瘦弱青年,便急忙拉了拉心思单纯的孙乾一把,小声说道:“人多眼杂,六哥你慎言啊!”
孙乾这时方才恍然大悟,悄悄看了看周边围观的村民,发现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说了什么,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看着那魁梧大汉一直盯着自己,黑胖子先是伸出双手,往两侧撇了撇,随后又摇了摇头,表示周边还没人发现异常。
黑胖子平日里最怕自己这位结拜大哥,见他依旧目光犀利,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珠子一直瞪着自己,连忙小鸡啄米似的又点起了头,向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见大汉终于收回了目光,黑胖子神情放松,又是嘿嘿一笑。
正在此时,又有两名稳婆竟是一同自那内室之中走出。“两位郑夫人刚刚恰好是一同生产,两个孩子,恰如龙凤呈祥,这眉心有痣的,是郑家大哥的儿子。”一位稳婆说道,便欲将孩子抱给八个男子中的一位。
她身旁的稳婆则是也将另一个襁褓抱了过来,“这是郑二郎家的女儿,长的可漂亮了!”
刚刚接过儿子的柳七郎,急忙用肩膀撞了撞自己身边两位面貌极其相似的红脸汉子,“二哥、三哥,发什么呆,还不把孩子接过来!。”
两个汉子却是并不急着去抱孩子。
“弟弟,看来给咱老郑家延续香火的使命,注定要落在我儿子身上喽,这回没说的了吧,我以后是大哥!”
“是,是,是!你生了儿子,你做大哥!反正我也喜欢闺女。”
“那感情好,从虎,快喊大哥!”
“大什么哥,郑从龙,你最多是我二哥!”
……
两个稳婆都是有些发愣,暗道天下居然会有不着急抱自己孩子的父亲,反而还在一边斗上了嘴。
不过一旁几个汉子却是对此习以为常了。按理说,双胞胎自然有大小之分,可这两位,别说大小,因着爹娘早亡的缘故,根本无从分辨。因而便是名字,他俩从小都要抢来抢去的。
两兄弟姓郑,一名从龙,一名从虎,这也是他们父母唯一给他俩留下的东西了。这一次他俩打了赌,若是俩孩子同性,那就先者为大;若是异性,谁家孩子是男孩那谁就是大哥!至于原因吗,倒也简单的很,若是姐弟的话,他们自觉姐姐比较受累。可若是兄妹,就不一样了,哥哥更有担当,妹妹则会更受宠爱!
见俩人争了好些年的兄弟名分,终于尘埃落定。最后还是众人之中最为老成持重的那位古铜肤色大汉发话了:“老二、老三,赶紧把俩娃娃抱过来,两位婆婆还要去给弟妹们接生呢。”
说罢,这汉子还向两位稳婆拱了拱拳,以示歉意。
又是盏茶功夫,几个孩子却是相继出生,几个汉子的心也终于是落了地。
这几个孩子的哭声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响亮,而八个汉子一人怀里抱着一个,互相看着对方,也都是欢喜的不得了。
说起来,如今在三柳村这八个都要做父亲的精壮青年,那可都不是普通的庄稼汉子。
不说别的,但就最之前那险些摔倒的矮壮汉子,他临危之时所施展出的千斤坠功夫,便足可见其下盘之稳。
那般功夫,若是没有个十数年日夜锤炼的苦功,绝对根本不可能使得出来。
他们八个,都是大唐府卫战兵出身。
战兵,可不是那种各地节度使临时抓的壮丁,也不是各地的民团辅兵那种三流货色。
皇朝治下,唯有京畿的十六卫禁军和驻守六十四道的府兵方才有资格成军,而这八十支军队中的士兵,方才被称作战兵!
他们也是盛唐皇主攻城略地,攘外抚边所最为依仗的力量。
各地节度使原本乃是皇主近臣,奉命驻守天下各道,掌有节制各地军政之权。可近年来,拥兵自重,野心渐起的他们,兵锋所指却不在国门之外,而是为了争权夺利,互相之间也是多有征伐。
不少武人参军所为的乃是杀异族、积战功,最终披上将军甲,荣归故里。所以许多战兵都不愿为了别人的一己私欲,白白牺牲掉自己的性命,因而这些年,许多府兵都从军队中逃了出来。
他们这八个人,也是逃兵,可其实他们原本也并不是一个军中的。
两年前,曾有七节度使会盟,合兵一处,在长安城外的落雁山与皇朝禁军进行过一场混战。
混战之中,可不管你是什么天子亲军还是地方骁营,鲜血淋漓、哀嚎遍野之下,二十多万人东西南北都难以分辨,皆是乱作一团。
原本,一群节度使都抱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想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所以虽是七支大军同盟一处,却是各自为战,彼此之间的信赖也是毫不坚固。
而且他们也根本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历代李家天子虽然个个都好大喜功,可几百年来,何时出过一个傻子?
当时的皇主李崇文乃是故意在落雁山设局,假称有人叛乱,向十几道节度使求援。可实际上,他乃是以自己为饵,为的就是“二桃杀三士”,以除去这些野心渐长,不尊皇权的封疆大吏,重振皇族声威。
李崇文略施计谋,七个联盟一处的节度使不仅没有抓住他,反倒是互相乱斗在了一起。乱军之中,那可谓是打了个天昏地暗,七个节度使直接就战死了五个不说,还有一个也是重伤垂死,李崇文和自己的禁军才是最大的赢家!
虽然有一个西凉节度使靠着麾下骑兵优势,在反应过来后,硬生生率兵从混战之中脱离了出去。可他也因此而实力大损,就此意气消沉、灰心丧气,躲在西凉不出,再没有了争霸天下之心。
一众节度使都死光了,那还替谁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