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萍走后,苏先生撂下几句风凉话,径自上楼回房去了。苏太太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子怔,看看挂钟,正是十点半钟。她见丈夫留在茶几上一盒子烟卷,抽了一只出来,点上火,两只手指夹着,一大口一大口得吸。崇善在灶房说话,问厨娘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不一会儿就飘出来浓浓的八角茴香气味。一支烟抽完,人并没有好受一点,她依旧坐了片刻,面前新安的电话机突然叮铃铃唱了起来,她吓一大跳,猛地抓起话筒。
电话里正是她的哥哥:“我马上要到城里办点事,中午顺道过来见一见妹夫。”苏太太说:“没有问题。”电话正要挂上去,她忙又问道:“你那有没有外地的工人。”刘老板笑道:“别的没有,要外地人多得是。”苏太太道:“我这里有一点棘手的事需要找人办,你看谁比较靠得住,待会一道带下来。”
刘老板问道:“是什么棘手的事?即刻就要办吗?”苏太太道:“电话里说不清,你带过来就是。这件事很,又非常急,不要叫第二人知道,包括你妹夫,他也不能够知情。”刘老板道:“是这样,我知道了。那我把他带去哪里和你见面?”苏太太道:“就是云祥茶馆。”
挂了电话,苏太太又把珍儿叫到跟前,对她嘱咐了几句话。
等了差不多半个钟头,她换了件衣裳,从抽屉里把凤先前段时间照的相片子拿了一张出来,放进随手一个金丝络子的钱袋里。慢慢地走着,就走到云祥茶馆来。在茶馆二楼包了一间临窗的雅座,叫了一壶碧螺春,眼睛往街道望过去。
云祥茶馆对面就是周记照相馆,那馆子门口坐了个女人,在那里嗑瓜子,看样子生意很淡,周老板时不时得走过去同她调笑。那女人穿着半新旧豆绿府绸长衫,头发湿漉漉得披在身后晾干,她不知听见一句什么话,仰头在那里嗤笑,苏太太看见她的脸,那不就是绿萍吗?认出来后,本能地把头伸出窗外预备和她打招呼,幸而叫了一句,人家没有听见,才反应过来,彼此之间做的都不是太光明的事,这个时候最怕节外生枝,便赶紧缩了手回来,自己斟了杯茶,缓缓得喝了一口,又把钱袋里怀表掏出来看,却是十二点钟了,想着家里头大概快要开午饭了,走时也没有看见崇善,先生见她不在,会不会疑心,或者干脆寻了来,想来想去,就是诸多麻烦,不禁锁了眉头,再看下去时,对面的馆子,已掩了门。
也不知等了多久,她已经撑了脑袋在那里昏昏欲睡了,街面上,很难得,响起隐隐的汽车声,一睁眼的功夫,伙计就把两个人带到了她跟前。
刘老板腋下夹着个牛皮公文包,笑眯眯地在她对面坐下了。另外一个小伙子,很郑重得给她鞠了个躬,叫道:“太太。”
刘老板道:“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审核审核。”
苏太太把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把手来挡了半边脸,对她哥哥低声道:“我看他长得很秀气,人又太年轻了,不像是会办事的人?可靠吗?”
刘老板笑道:“你放心,他给我办私事也办过几回,办得很好。否则我也不会把他荐给你。只要你价钱出得好,他什么事也可以办成。”
“他是哪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