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含期待得问道:“那你一定会吹萨克斯?”说着,她还鼓起腮帮,抬了两只手放在嘴边,做出吹奏的架势。
罗玉凰被她逗乐了,然而他推了推眼镜,摇头道:“我在乐器方面没有什么天分。”
瞥见罗老爹面露愠色,吧嗒吧嗒得抽着水烟,陆大娘再也忍不住了,生生将香笙扯回了屋里,红着脸数落一番。
看起来,因为香笙的冒失,罗家这一次到访很不愉快。趁着她们进房的时间,也没留下话,就悄悄地走了。
香笙心里头藏着小小的得意,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谁曾想,三天后,罗家就使了媒人送来庚帖。陆大娘高兴坏了,一面回了贴,一面忙着添置嫁妆。数日之后,罗家使了苦役,沿途放着鞭炮,架着六件箱笼进门,陆大娘一看,头一件里搁着一只喷香的烤乳猪,第二件里头是四个银盘,分别装的“鸡鸭鱼肉”,后边箱笼里搁着裁新衣的红绸、新被面、小巧精致的金花、金鞋、金尺、金梳、金剪子、金都斗、玉如意,招花盆、礼香礼炮,最后一件压轴的却是个四四方方的沉甸甸的东西,没有人认得那是什么。只有香笙知道,她在苏太太家见过的,那是个收音机。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全都拥到这个土房子里来看热闹。全花娘抱着她那个外孙女,扯着嗓子同陆大娘笑道:“我说婶啊,这回到嘴的鸭子不会再给人退回去了吧。”
众人哄堂大笑,陆大娘却不理会,趾高气扬得托举着那只小小的金鞋仔细端详,见大家伙起哄,便撇了一眼全花娘道:“这谭屋村上上下下,除了我们香笙,还有谁配得上罗少爷的?……哟,别看这鞋精致得很,还真沉……”说着,便拿这鞋去逗奶孩子。全花娘臊红了脸,抱着她外孙女赶在人前走了。
只有香笙默不作声。那个时候,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将要和这个叫做罗玉凰的陌生男人一起生活,甚至为他生儿育女。她期待中的丈夫究竟是什么样子,自己也不确定。可是她记得十七岁的时候,有个人同她说,走出去,还来得及。三年的时光好像只是倏忽一瞬,她还是十七岁的样子,却走不出去了。
她在南安府那个花园子里呆了几年,仿佛只是为了认得他,学几个字,再去认他的信。尽管想起来好似只有漏沙那么一点点的事情,却是她平淡无奇的人生中一个波澜,望回去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那点尖而细的回忆,好像仙人球上的针刺。
她唯有提起笔来写字,假装外面噪杂的一切都不与她相干。
很快地,赶在过年前的一个月,她就隆重而草率得做了罗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