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狱中歌
所有惊诧的目光凝注而来,都落在他身上。
高渐离笔挺地站着,凛然无惧,风度依然,仿佛他不是罪犯,而仍旧是那个如明月般高远、似飞雪般皎洁的燕国乐师。
始皇帝握着太阿剑柄,五指握了又松开;嘴唇嗫嚅,“先生”的嘴型已出,“先生”二字却没有出口。
得到高渐离本人承认之后,这些禁军武士更是如临大敌,一个个长剑出鞘,纷纷指向了高渐离,将他包围得水泄不通,让他没有一丝袭击始皇帝陛下的可能性。
赵高也是瘆得发慌,一边挥着袖子擦拭额头冷汗,一边喃喃抱怨道:“真是吓死个人呐!如此穷凶极恶之辈、暴戾恣睢之徒,竟然混进了咸阳宫,就藏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呐!”
铁衣卫薛楚朝始皇帝再鞠一躬,深深地自责道:“怪…都怪卑职等人瞎了眼,差…差点让陛下遭遇不测
,陛下恕罪!”其他禁卫武士也慌慌张张地自责起来,以求圣上开恩。
始皇帝就像一尊雕塑站着,左手捂着疼痛的额头,却又不允许御医夏无且接近。脸上复杂的神情渐渐褪去,最终只剩下了无言的漠然。
赵高的声音轻柔如丝:“陛下,高渐离乃是荆轲同党,可是您以前钦定通缉的要犯。此人更改姓名为‘易川’,秘密混进宫中,就是为了要谋害陛下,为荆轲报仇的。您看——到底要如何处置他才好呢?”
始皇帝再次握紧了太阿剑的剑柄,眉峰微微向内攒聚。
然后一拂袖,转过了身子。
“赵高听令:将罪犯高渐离熏瞎双眼,打入死牢!”
赵高双手前拱,向着皇帝的背影深深一鞠躬,用悠长而欢快的语调回道:“臣——赵高——得令——!”
始皇帝走了,没有再回一次头。
天气依然那么晴朗,风却萧索地吹在脸上。
他依然是个君王,不可一世的君王。
……
对于当晚的受刑,高渐离也只记得些零星片段。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叫做赵高的人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戾猖狂,酷爱折磨罪犯,相反,还对他说了一些(至少在他看来是)安慰他的话。
“高先生乐艺卓绝,乃是天下少有的奇人。好好地隐姓埋名,混迹于江湖不好么?为何却要想不开,从燕赵之地千里迢迢奔赴咸阳宫自投罗网呢?”
“故人皆已不在,混迹江湖?连喝杯酒都找不到个合适的人,隐姓埋名、流亡度日也只是自我流放罢了。”
“不如,我陪高先生喝一杯。来人,上酒——”赵高朝身后大喊了声,不多时狱卒就端上了一托盘酒水。赵高屏退了所有人,给自己斟了一杯,也给高渐离斟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