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表情平静地在心里啐了一口。
看什么看?没看到旁边有人死死地盯着呢?我能给你们什么提示?
严嬷嬷亲自将她送去了厢房之后,叫了两个太监在厢房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才又叫了另外一个去了明华那里。
管事的探着头从窗户往外看,然后在心里叹气。当初永和宫来挑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挑中她呢?她也是擅长京绣,这一手手艺,并不比巧娘差,要是她能攀上明华格格,如今在针线房被敬着,四季有衣裳节礼孝敬的人就是她了。
明华对剩下那三个人的态度,和对第一个管事的态度和问话是一样的,但这三个人表达的内容,却有许多细节都对不上,可见,这其中存在的猫腻不少。问完话后,明华就叫严嬷嬷将她们送去单独的房间,不许她们之间互相沟通交流。
在这之后,她才召见了自己的京绣师傅。
她的京绣师傅叫做巧娘,已经教了她两年多的绣技了。她是个和气而沉默的人,平日里上课时,不奉承也不挑拨,除了教授她技艺,轻易不会多说话。
明华叫人给她搬了凳子,等她坐下以后,才将针线房的账本放在桌子上,道:“今年织造局进上来的天水碧丝绸,分到针线房的总共才十二匹,其中因运送抽丝或脏污报废的就有六匹!”
“我叫人去库房看了,那报废的六匹天水碧,或是边角抽丝了,或是有少量污渍,但仍可用水清洗的,便是洗不干净的,将那一截剪去也不影响什么……这天水碧的料子本来就稀少,太后娘娘才分到了十匹,皇贵妃娘娘才能分到八匹,额娘才分到了六匹,你们一下子报废了六匹,这胃口够大的啊。”
巧娘沉默了许久,才道:“水至清则无鱼,格格眼明心亮,何须多问呢?”
天水碧丝绸这种贡品,因着数量稀少,并不在份例范围之内,通常都是由内务府进上来后,先扣下一部分,再送去执掌宫务的娘娘那里,由她分配,尔后将一小部分保管在针线房的库房里,以备不时之需。
只不过有权有势的主子,不仅自己库房里的东西都用不完,还养着自己专属的绣娘,要紧的伙计,是不会叫针线房做的;没有权势和宠爱的,得自己拿钱去针线房买,可这买布的价格,一点都不便宜。
所以这些备用的料子,大部分都落到了针线房的手里。要怎么样才能将这些布料合理地转移出去?那便是报废。报废了就不能用了,主子没那么闲,来看你的布料究竟如何了,最多叫身边的奴才来看看。只要打点好这些人,针线房就可以将被报废的那些料子,转手卖到外面的商铺,这拿到的钱,就由几个管事的分了。
御膳房也好,针线房也罢,宫里的哪个地方没有这些阴私?能在宫里做管事的,要么你权力足够大,能死死压着下面的人,自己来制定分配的规矩,要么你就和他同流合污,否则,你连怎么被送进慎刑司都不知道。
她原先不过是一个绣技出色的绣娘,正是因为成了明华格格的师傅,一跃成为这宫里背后有人的人,才被现在的管事提拔了上去。
可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儿,格格尊敬她或是有的,但想让她成为自己在针线房争权夺利的靠山,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只怕还不等她请格格帮忙,永和宫说不定就得先废了她。
她没有那个能力推翻现在的管事,便只能随波逐流。
明华拍了拍桌上的账本,对严嬷嬷道:“去把那几个人带过来,再去慎刑司叫几个人。”
听到这话,巧娘身子顿时一僵,整颗心都跌到了谷底。她忙从小圆凳上起身,跪在了地上。
明华没有叫起。
等那几个管事被严嬷嬷带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巧娘时,顿时心里咯噔一跳,预感到大事不好。
巧娘可是明华格格的师傅,明华格格对她素来尊重,如今连她都这样了,那她们这些人岂不是更加难逃此劫?
很快,慎刑司的人就过来了。
明华将账本放到一边,道:“往日针线房的事情,我不追究了,一人赏个十板子,这事儿在我这儿就过去了,但接下去,只要是我在管着针线房,就决不允许再出这种事儿,不然可不就是一顿板子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她知道,针线房的这些事儿,是多年以来的积弊。皇贵妃都没叫她们把这些规矩给改了,她一个临时接管针线房的,也做不了这些。她只是希望,在她接管的这段时间里,这针线房是干干净净的。
那些小答应小贵人不是主子吗?她们都用不上的东西,凭什么被奴才们这么卖了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