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可是为了有人说儿臣是祸水之事而生气?”钰公主扯着兰陵王的衣袂,一双眼睛祈求着父王能低头看一眼仍然矮小不及父王腰身的她。
“嗯……这些贱民,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好!他们又如何能体味一个三岁小儿说出民为上,君为轻的话来?如若他们知道,又如何能作出祸水这样的诗来?!”兰陵王心疼地看着钰公主,复又看了看同样受贬的爱妃,心中万般莫奈何,一下难以自抑。
“父王,儿臣不恼。”钰公主缓缓说来,“儿臣认为,这位作诗的人,乃一面明镜。若非他有作《祸水》一诗,父王和儿臣必至始至终都不会知道原来白玉宫已劳民伤财至民愤的程度。如果不适可而止,则民心必失,国家必乱矣。所幸,我们所知为时尚早。”
兰陵王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儿,一时间心内波涛汹涌,百感交集,一颗心疼至最疼,疼到无以复加。他抹了一把眼泪,半蹲在钰公主面前,狠狠地把她拥入怀里,昂首对皇贵妃道:“我儿如此聪慧,实可惜了是女儿身,不然,便是这偌大的国家,我也交得下给她!”
“皇上……”皇贵妃眼中盈盈有泪,本来作为母亲听得这样的赞扬,必应欣喜万分,可是她却惶恐得双膝跪地,匍匐于兰陵王面前。
“爱妃这是?”兰陵王赶紧扶她起来,不解她为何如此行径。
“臣妾恳请皇上停止白玉宫的一切,恳请皇上看在钰儿的份上,放过那作诗的人……”皇贵妃怎么也不愿起来,低头俯身于地,给兰陵王行了个大礼。
兰陵王才伸出的手定定地停在了半空,脸上净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爱妃,你怎么可以如此抹杀了朕对你以及对钰儿的爱?!你让朕,情何以堪啊!”
他挺直了腰身,第一次用凌厉的眼光看着地上的女子,这个占据了他全部的情与爱的女子,今日却同那些蚁民草芥一般见识,她的话语,生生地割开了他的心脏,让他一下子痛得不能呼吸。
“皇上……”第一次,这是第一次皇贵妃如此地卑微,可是皇上他,却似乎一点都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她这有哪里是抹杀了他对她们的爱呢?
可是这深宫之中,这千秋百世之间,根本容不下一个专宠如此的她。如果仅仅是她自己便罢了,可是偏偏还有她心头的宝贝,她的心肝儿――钰公主。她不能让女儿跟自己一样,在无知之中被推上风头浪尖。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只希望她的女儿可以长命百岁,哪怕只是平平凡凡一辈子。
兰陵王的宠溺,白玉宫的奢靡,显然已经打碎了她这个简单的愿望,三年,她酝酿了三年的情绪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倾泻出来。为了保护女儿,即便从此失了宠,她也在所不惜了……
“你……”兰陵王龙指一伸,只因为生气,所以战栗,因为心中莫大的苦楚淹没了他正常思考的理智。再也不愿意看一眼地上的女子,他第一次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紫宸宫。
“皇上摆驾回宫――”随行的宫人非常识趣地跟在其后,他回头得意地开了一眼越来越远的紫宸宫,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说不定啊,过了今夜,这紫宸宫便要生生成为一个冷宫,里面娇宠七年的皇贵妃从此失了势,那他便可……嘿嘿,想起可能的赏赐,他高兴地掰着手指头悄悄地数着。
“母妃……”钰公主踏着小碎步轻轻扑到皇贵妃的身边,一双小手捧起母亲的脸庞,那精致的娇容此刻已被泪水冲刷了一遍,看得小人儿心头压着难以言喻的滋味,“母妃,儿臣已经遵照了母妃教的去说了,可是为什么父皇那么生气啊?”小人儿严重也闪烁着欲滴的泪珠,诚恳地望着她的母亲,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钰儿已经做得很好了,父皇不是在生钰儿的气,你父皇只是还没有想明白而已。”皇贵妃坐起身子,把女儿揽至胸前,用脸庞轻轻摩挲着小人儿的肩膀。
“他总用一天会想明白的。”半晌,她轻轻呢喃了一句,似说给钰公主听,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当夜,有圣旨传至白玉宫工地,一切工序立即停止。
翌日早朝,赏宰相凑请陛下曰,作诗之人已被缉拿,现已压至刑部大牢听候发落。而兰陵王只恹恹地听着一切朝事,一整天都不发一语。一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皆没了主意。
不消几日,从皇宫里传出继续修建白玉宫的消息,只是兰陵王有令,除了已经使用的无暇白玉之外,不再增加任何奢侈品,并,参与修建的工人家庭减免一切赋税。因一首诗入狱的酸诗人在也在颁旨当日被释放,此举惹得一朝忠臣无不唏嘘,黎民百姓皆叹王不是一个毫无人情味的王。
兰陵王此举,赢得了大义,也赢得了深情,此前在民众心里的黑影一宿之间全无了踪影。
赏宰相则所有所思地看着宫内重重宫阙,心里早已有了计较。
冷落了几日的紫宸宫如今因着王的恩旨又重新热闹起来,宫人们欢天喜地地干活,为跟了个有前途的好主子而满心欢喜。
钰公主瞧着欢快的人们,复又看了看满脸忧思的母亲,不禁问道,“母妃难道不高兴吗?父王已经按照母妃的心意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