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快吃一点!”盛了些莲子羹,将玉碗递到她手中。
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笑了,她将玉碗狠狠砸在地上,碗中的汤羹溅撒了一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若真要将我嫁去建州,我宁愿一死!”说着颤颤巍巍举起第二只玉碗,欲当空掷下。
“够了,别闹!”我陡然发力,拽住她的胳膊,将其拖下床榻,推到琉璃镜前,“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你是德惠郡主,你是忠王的女儿!”
“女儿?他何时何地将我看成女儿!”揪住墨黑的青丝,德惠拼命摇头,哑然失声,“明永琰杀了我父亲!他收养我,只不过是寻求心灵的慰藉罢了,我恨他,永远恨他……”
愕然失神,原来她早已洞悉一切,“你不能这般误会王爷,他是好人,一直都是!”
“母妃!”德惠匍匐在我面前,凄然惨笑,“您相信一见钟情么,玄公子待我很好,真的很好……他是那样温柔,如山涧清澈的溪流,如湖上温润的春风……我爱他,为他献出了一切……无论天涯海角,我要跟他走……”
听完德惠的话语,我的心隐隐作痛,不知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但至少补偿了亏欠玄烈昊的。
不能陪他到地老天荒,只有寻找他人替代,我好希望德惠是那最完美的“替代品”……
扶她在妆台前坐好,持了月牙梳,一缕缕地梳发,悄然低语,“那年当他一身尘土,高举着黄栀出现在门口时,我蓦地发现不知不觉早已爱上了他,可是很可惜……世间之事,原本如此,一转身,便是一辈子……爱情有时甘甜如蜜,有时却噬人如鸩,既然选好自己该行得路,就要坚持再坚持……”
凄楚的眼神回望,德惠似懂非懂,“母妃,您的意思是……”
淡然一笑,如云澹泊,“早些休息,午夜时分,我再来看你。”
离了慈庆宫,径直入乾清宫。
按惯例,每日这个时辰,王直都会守在皇上身畔。
听闻我要见他,王直旋即而出,敛衣施礼,无比恭敬。
开门见山,无遮无掩,“王公公,本宫欲求一块金牌。”
他一愣,嫣红的唇畔噙着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王爷摄政监国,手中有权有势,王妃只管向他索要,何苦来这儿找寻。”
“有些事……”我顿了顿,说得轻巧,“有些事,不愿让王爷知晓,皇上又病着,只有向公公求援。”
黑瞳流转,王直轻声笑了,笑声之中隐着淡淡的矜傲,“敢问一句,王妃所求是何金牌?”
我直言不讳,“西厂厂公的金牌!”
“为何事而需?”他再次追问。
“有人要出京,但不愿惊动王爷。”
“该不会是德惠郡主?”王直幽幽一叹,“宫里有传言,王爷欲与建州女真联姻。”
他也知晓,看来永琰并不是说说而已,形势急迫,无暇多说,我沉了面色,厉声道,“废话少说,你帮还是不帮?”
从精织窄袖里弹出一块金牌,王直躬身拱手,“您的事,便是我的事,在下唯命是从!”
金牌已在手,我微微欠身,“多谢公公相助。”
转头欲走,却被他拦住,“今夜子时,在下愿陪王妃走一遭。”
时间不等人,收拾几件衣物裹成包袱,又预备了些银两,一切妥当之后,已然晚膳时分。
抚平烦乱的心境,坐在桌前,等待永琰。
他缓步而至,指尖穿过我的发丝,轻抚轻捋,语声温暖,“今儿午后,我来找你,怎不见你?”
天啊,心头大惊,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当时,正与王直在一起,该如何掩饰?
我故作镇静,吩咐侍女传膳,从容地说着善意的谎言,“噢,那时我去看德惠。”
提及德惠,永琰仍旧蹙着眉头,“她开始吃东西了么?”
持银箸为他夹菜,我低低答话,“还没有,待会我再去劝劝!”
“你去告诉她,让她趁早死了心,即使是寻死觅活,也要给我死在建州!”
身心俱震,手一抖,哐啷一声,琉璃碗坠地。
永琰关切相望,“怎么了?”
我沉默了许久,才凄然而语,“你……能不能放过她……”
永琰不曾开口,铁青的面色便是最好的答案――他不会放过德惠!
我不再言语,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西厂厂公的金牌就掖在袖中,凭此令牌可自由出入九门。
不知为何,用过晚膳,永琰竟早早安歇,而且睡得很香很熟。
难道真是天助我也!
好不容易挨到子夜时分,行色匆匆,去偏殿探视德惠。
一整天都没有挪动位置,她依旧痴傻地坐在妆台前,宛若一尊玉雕,肌肤似雪,青丝如瀑……
镜中的她是那么美,美中不足之处,就是满脸的泪水。
“德惠。”我轻声唤她,“你当真愿意追随烈昊而去?”
她回首,凄然而笑,“上天入地,不离不弃。”
将包袱塞入她怀中,推开长窗,迫切道,“好,你现在就跟我走!”
拽着她翻过窗台,疾步奔走在楼阁殿宇间,依照约定,王直会在东华门等候。
夜幕遮蔽着九重天阙,今夜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我已不愿再想……
东华门前,一袭黑影迎上前来,压低声气,“王妃,我已调开宫门守将,事不宜迟。”
将德惠扶上车驾,我颤声相送,“快走,千万别回头!”
那孩子抹泪而泣,“那您……”
心情从未如此平静,眸光冷得有些残忍,我一言一语说得轻快,“我做不到的事,希望你能替我做到……离开这里,远离四面高墙的深宫,因为这儿很冷,这儿没有春天……”
“母妃!”德惠从袖中取出一只绣囊,递与我,附在耳畔低语,“这里面有药,可以保全您的性命,请一定要收好……还有,皇上他……千万别信王……”
“快走,后面有人追来!”我仓惶地回首,只见身后火光蜿蜒,脚步声震地。
王直大喝一声,吩咐车驾前行。
黑漆般夜幕掩映着车驾而去,直去西北,我口中默默念叨――但愿有情人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