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目光投向皇太后,希望她能为我解惑,“娘娘,这位是……”
“难道亥儿没告诉你?”这次轮到太后惊讶了,“她是已故怀献太子的女儿,一直养在宫外,近些日子才回宫暂住。”
不等我再问,在座的几位年长妇人集体悲泣,异口同声,“苦命的孩子,终于见到你了!”
德惠郡主怔了怔,垂了螓首,悄然抹泪不止。
“难得重聚首,别再哭哭啼啼了。”太后巧言劝慰,止住众人的眼泪,“今儿都别急着走,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餐饭,顺便将亥儿邀来,一齐热闹热闹!”
午膳时分,永琰果然来了,不动声色地坐在我身畔,柔声问道,“见过德惠了么?”
微微点头,转眸瞟向立在一旁的娇艳丽人――一身翠色华服衬出她的绝美之色,明眸如水,乌发若云……
再次仔细端详其容貌,似明祺,却又不是。
不管她是何许人也,不管她是否带着明祺的影子,看在永琰的份上,姑且将其视作女儿!
明祥?似乎洞悉我的全部心思,持着素色纨扇掩口而笑,故意问道,“孩儿又不是外人,母妃为何这般瞧我?”
‘母妃’二字叫得越来越顺口,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儿,这烦乱的亲伦关系还真是令人头痛。
探手挽住永琰的胳膊,我神情淡然,柔柔一语,“这花容月貌似曾相识,你颇似一位故人,所以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是么?”她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自嘲地笑了笑,“从前在芝罘修道时,师兄弟常说德惠有张大众脸,既像张三,又像玄四呢!”说着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将一干人等逗得哈哈大笑。
见此情形,太后佯怒,嗔怪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今后要劳烦苹好生管教。”
最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
只听黄门内侍禀道,“皇上驾到――”
众人皆惊,欢声笑语戛然止住,纷纷起身行礼。
踱着沉重的步子而至,皇上久久不语,犀利的目光冷冷扫视着在场所有人,最终将眼神定格在我的脸上……
迎着冷冽的目光,我悄然挪步,紧紧倚靠在永琰身侧。
忽的,皇上怅然大笑,一字一句顿道,“这是皇室宗亲的聚会么?为何没人邀请朕!”
太后沉了脸,“琛儿,你大病初愈需要静养。”
“此言差矣,难道朕就不是母后的好儿子,难道朕就不是皇室一员……朕总是在想,直至何时何境,您的心里才会有孩儿的一席之地!”
“琛儿,你……”
皇太后还欲说些什么,却被皇上喝止,“先皇早已颁下圣谕,废诚王明启煜为庶人,其家眷即为罪妇,怎能堂而皇之入宫!”
诚王的家眷?终于明白在座女子的身份,她们竟是诚王的妃嫔。
“来人!”皇上漠然开口,“将罪妇们送回玉泉山华严寺,命人好生看管。”
皇太后面露不悦之色,蹙了眉心,“琛儿,她们是本宫特地请来的贵客,怎能这般对待!”
“母后,别忘了明启煜是如何对待朕与二弟的,每逢忆起当年种种,刻骨锥心的痛弥漫全身,恨不得将他鞭尸拆骨!此仇不报非君子,将其家眷禁锢在华严寺已是天大的荣宠了。”
一语出口,掷地有声,皇太后无言以对,只是持着丝绢不住抹泪。
片刻前还是欢声笑语满堂彩,转眼之间,仿佛堕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祸,不及妻儿。
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化解两代人之间的深仇大恨……
不等我开口,一抹翠色来到皇上面前,重重跪下,一连数拜,“德惠卑微,斗胆恳请陛下饶恕庶人明启煜一族。”
“呵呵……”皇上冷笑数声,不屑地瞥眼,“这江山还是朕的么,区区一个郡主都敢挑战至高无上的圣意,朕能封你,也能废你!”
德惠郡主不畏不惧,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虽不知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德惠知晓祖父至死都在忏悔!既然您能够饶恕我的父亲,并追授其为怀献太子,为何不能饶恕他的家人……”
眸色渐寒,皇上阴沉了脸,“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依你之言,朕该如何饶恕明启煜?是追其庙号?还是迁其棺椁?”
“皇兄。”永琰终于开口,不疾不徐地拱了手,“德惠年幼,不明是非,顶撞之处还请原谅。”说着厉声唤我,“苹,快带德惠退下。”
拽住明祥?的广袖将她拖到身后,我缓缓施礼,恭谦道,“贱妾代德惠郡主向皇上赔罪,望您宽宏大量,不计小人过。”
“稀里哗啦”一阵脆响,皇上骤然暴怒,拂袖掀翻桌案,价值连城的碧玉杯、琉璃盏、青花盘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似乎还不解恨,他又扯下锦绣幕帘,狠狠掷地,咬牙切齿骂道,“滚,都给朕滚出去,偌大深宫之中就没一个深得朕心的好人!”
见这般情形,众人唏嘘不已,战战兢兢起身,欲退出殿外。
我垂着头,正准备抬脚而行,腕间蓦地一紧,被人死死攥住。
茫然回首,一道凄然的目光掠过眼底,只听皇上喃喃低语,“谁都可以走,只求你能留下……”
什么,他想干什么……身为帝王,语气竟如此卑微!
眸光流转,我望向不远处的永琰,只见他脸色剧变,眼中溢满噬人凶光,“皇上,苹身体不适,需尽早回慈庆宫……”
“也不在乎这须臾片刻!”不待他说完,皇上厉声打断,不容迟疑道,“朕只想同苹说说话,谈谈心,你不会如此吝啬!”
永琰踏前两步,想伸手解救,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右手按在腰缠的游龙玉带上……
腰缠暗剑是永琰的习惯,游龙玉带下隐着一把锋利软剑。
身心一震,决不能让他贸然做傻事――御前亮械,可大可小,弄不好便是掉脑袋的大罪死罪!
“永琰,不要!”攥住衣襟,惊呼出声,隔在他与皇上之间,语速极快道,“我答应你,一定会毫发无损的回去!”
他怔怔抬头,凝眸深望,“别傻了!”
与寒冽的目光相触,咬牙摁住他的手,狠狠一句,“相信我!”
青玉般容颜阴冷的怕人,永琰颓然长叹,不再看我,扭头就走……
皇上依旧攥着我的手腕,修长的指尖有些泛白,我柔声低语,“好了,他已经走远,有事就直!”
不曾作答,他轻言而笑,挥袖负手,径直出了殿门,“陪我走走,好么?”
‘我’?他居然自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