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惊声尖叫,单手捂紧小腹,电光火石之刻,我想要保护的居然是那可怜的小生命。
说时迟,那时快,一袭黑影擦身掠过,腰间蓦地一紧,被人用力揽住,不由顺势轻盈腾起,飘逸飞旋,沉稳落地……还未等回过神,那人猛然将高梯一蹬,梯子与经柜向另一边轰然倾倒……
一阵尘烟腾起,我失魂落魄回首,愕然相望,颤声道,“是你……”
瞥见经柜坍塌倾倒,影竹快步而来,万分紧张道,“您还好么,摔伤了么?”
拂去身上的浮灰,漫不经心回答,“我没事!”
那人负手而立,清逸洒脱,语声柔柔,似石上冰泉,“郑苹,我说会再见的,果然又见到了!”
他是……
静如止水的心境早已泛起波澜,眼睛死死盯住那双澄澈清亮的明眸,竭尽全力回忆――真是他么,似又不是,很难将眼前一袭木兰海青的翩然公子视作那日马马虎虎的小太监。
愣了许久,我嫣然一笑,“回首遇故人,原来是你――小奕子!”
听闻声响,玄空法师颤颤而至,见四处狼籍,经书翻倒,散落一地,合掌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影竹嗔怒道,“干爷爷,这全都怪您,将画轴堆得那么高,差点伤到人!”
我止住小丫头的话语,慌忙俯下身子清理,“大师,真是抱歉,是苹造次了。”
小奕子探手将我扶起,“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蹬倒经柜架梯的。”
众人抢着认错,玄空法师乐呵呵笑了,“罢了,这藏经阁也该打扫了,你们都出去,老衲让徒儿们前来收拾残局!”
仿佛解脱一般,影竹急急搀着我出门,我陡然想起那卷布施像,“那画……”
玄空法师抬手一挥,直直指向小奕子,笑叹道,“有他在,你便不需任何卷轴做蓝本了!”
出了藏经阁,漫步在寺院中,我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几乎是同时,他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丫头听了,扑哧一笑,扬眉打量他,又看了看我,“心有灵犀,难得如此有默契,二人竟异口同声相问!”
“我……”
“我……”
二人亦是同声相答,我窘得满脸通红,双颊隐隐发烫,讪讪而笑,“你先说……”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长久待在宫中太没意思,不如出来透透气,游学四方,悟道参佛。”
我愕然不已,一字一句顿道,“你是小太监,居然可以随意出宫,这……”
“小太监?!”影竹惊问一句,捂嘴笑着躲在我身后,窃窃私语,“难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竟是个小……”
“嘘!”冷冷瞥她一眼,蹙了眉头,“你太失礼了!”
一抹淡然的微笑凝在唇角,小奕子自嘲道,“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并肩伫立庭苑之中,两人皆不说话,他静静地注视着我,而我却将眸光探向天际间的流云……
沉寂了许久,小奕子陡然发问,“你取那卷佛像有何用处?”
我答非所问道,“很抱歉,影竹历来心直口快,不是有心冒犯你!”
嗓音低且柔,他笑叹一句,“真的无需介怀。”
“谢谢你!”右手不自主搭上小腹,缓缓摩挲,温婉而笑,“多谢几次三番相救。”
愣了片刻,他轻声笑了,“为了郑苹,就算拼死救上千万次也值得!”
这话……一股暖流在心底悄悄蔓延……
我有些紧张,低低垂首,语无伦次,“你……喝盏茶,如何?”
不等他作答,带着影竹匆匆离去,小奕子怔了怔,随即跟上我的足步……
幽幽梵香缭绕,袅袅水汽腾起。
沸水刚煮好,滚着轻微细浪,端起陶罐注水,盏中的秋实白菊上下飞舞激荡,宛若莹雪一朵朵绽放。
双手捧着茶盏递给小奕子,“我这儿只有白菊,还请将就一下。”
嗅着清馨,浅抿小口,他笑了,“冬苗春叶,夏蕊秋花,白菊受日月之精华,吸四时之灵气,甚好!”
我抬眸淡淡一笑,面色宛若桃花,称赞道,“没想到你也懂茶!”
相视一笑,我转身去端茶点,小奕子凝眸思了很久,低了声气,“懂茶不算什么,最重要是懂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手腕猛地一抖,瓷碟落地,跌得粉碎……
“苹,你还好么?”他快步而至,攥住我的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审视查看,语声灼灼,“伤到没有?”
尴尬万分,倏地将指尖从他的掌心抽出,“我没事!”
他讪讪而笑,不由退后两步,怯生说道,“我……怕你会受伤……”
气氛一时冷到冰点,他不再说话,只是愣愣看着我。
想了想,立马转了话题,指着案上的佛像图,“帮我看看画,好么?”
缓步来到案前,摊开那卷走形的释迦,极为不好意思,“苹拙笔,让你见笑了。”
小奕子上前,看得仔细,勾唇颇为风趣道,“难得有如此心宽体胖的释迦牟尼佛,我帮你重画一卷做蓝本。”
麻利地挽起衣袖,铺开上等的宣州青檀纸,用青石书好,掀开砚盒,加入少许温水,轻缓研墨……
见他这般驾轻就熟,我抿嘴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是行家!”
清澈的眸子耀着熠熠华光,他凝神静气思索片刻,提起紫毫随手在纸上轻轻勾勒,自谑道,“从前拜过师傅,许久未画,不知是否会辱没师门?”
笔走龙蛇,线条流畅――画中释迦头顶青螺结,身着红袈裟,左手下垂结与愿印,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面部圆润,神态安详而肃穆,极具飘逸之感……
目不转睛地盯着佛像图,我怔怔出神,过了半晌,才幽幽说道,“你,太谦虚了!”
小奕子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怅然一笑,“小时候,身边的公公们不是让我学琴棋书画,就是逼我习骑射武功,有句话经常挂在他们嘴边――不指望你能为官为宰,只希望你能保住小命……既是与命运相关相连,也就丝毫没有办法改变,我对他们言听计从,学了许多无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