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从不曾将学士府当成家,可到了这一刻倩儿却徘徊在学士府的大门前。
希大学士府因是官宅,在倩儿的父亲希大学被罢去官职后,九门提督交回,拨给新的官员居住,倩儿独立于青瓦覆得围墙下,隔着镂空的窗棱往院中望去,一只绘着彩画的风筝还挂在院子里头那株海棠树下,想来弟弟希珏个子小,够不着,一定会央父亲,或是央她去取。
这个时候母亲便会迎了出来,一面笑骂着,一面乐呵呵地望着他们。这样一想,曾经的那些反感与不快,似乎都只余下浓浓的亲情。
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倩儿想家,可是却回不去了。
“迎风垂泪可不好,伤心又伤身,”正当倩儿无限感伤那刻,忽有一风度翩翩的男子与他擦肩而过,温和地声音伴着一阵隐约的香风传来,竟有那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
“大人可是新住进学士府的官员吗?”
“你是,”
眼前这女子有几分似曾相识的之感,打远远瞧见,贞王总觉应是见过的,待得走近一看,但见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一张莲脸面薄如纸,独立于分花拂柳的暖风中,病恹恹地,分明就是一幅风吹就倒的形容。
其柔弱不胜之态有别于帝都女子珠圆玉润,可偏她又说得一口流利的帝都口音,因而有些诧异……若不曾开口他必以为她是从江南来的女子。
“莫非你是希大学士的女儿?”
一直到她提及希大学士三个字,他大约能揣测到她的身份了。其实这小女子的柔和的侧面与希大学士极其相似,多年同朝为官,他敬重希大学士的为人,因也是古道心肠。
“我暂居于此,姑娘若是欲寻从前的旧物,可随时来取。”
“不,不必了。”
倩儿侧身福了福,缓步离开,一步三摇的清秀背影看得贞王颇为怜惜,便叫住了倩儿:“你父亲的事,本王已求过皇上了,过几日就有旨意下来,其实能够告老还乡,远离朝堂的纷争,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诚如大人所言。”原来眼前这位年纪虽长,却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就是江南贞王,真是闻名不如再见面。
思及在济州的时候贞王就已救了她一次,如今又再一次救了她的家人……见惯了落井下石、世态炎凉,倩儿深感贞王之举无异于是雪中所炭。
但只是他似乎并不曾认出她,又或许乐善好施如贞王早已忘记当日的义举。如此也好,曾经是宏烈姬妾的身份令她不耻,不提也罢。
“本王与令堂多年同僚,若有需要可随时来此地。”
见这女子端然又是一幅大礼,贞王颌首,渐渐露出如暖阳一般的笑容,那是除了沈天放之外,在这个绝望如梨花开遍的春天,唯一令倩儿倍感温暖的。
她记住了这笑,也记住了贞王。
过了晌午,熙熙攘攘的帝都行人少了许多,倩儿漫无边际的行走在寂寥的街巷,一颗心空荡荡的,不知何处是归宿。
想要重回沈天放替她安排的别苑,却又深觉已经是劳烦了他许多,何况她父亲的正是沈相,天放夹在当中想也是左右为难……
至于家,哪里还有家,父亲还没能从刑部放出来,母亲带着弟弟想也是寄居在亲戚家记,她这个时候寻了去不是更添了笑话,令刚烈的母亲极其难堪吗?
她最应该去寻的人还是宏烈,既然那日他守了她六天六夜,为何在她醒来那刻却要离开?
他们之间,有许多话还不曾说开的,至少,宏烈应该给她一个答案,他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将她摞下了,倩儿知道,自他新娶后虽将新娘子冯氏送回济洲,可因为他入朝为官,此刻仍居于帝都。
他那样要颜面,断不肯纡尊往冯将军府上暂住,但成了亲也不可能再寄居于相府。
倩儿来到宏烈居住的别庄。
且说倩儿去寻宏烈,二人相见的情形尚未可知,贞王目送着倩儿在日头下走远,贴身侍婢香云方迎了上来,向贞王说道:“真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巧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