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窗外又起了雪,片片雪花在北风里纠缠,他是有话对她说的,便将冯氏受宠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这样的事表姐如何受得住?天放可是为了她才进宫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写封信劝劝她,一则是为了她将来的路,另一则也是为了天放,试问这相府再大难道还能越过皇上?她如今已是皇上的红霞帔,再无回头的路。”
“可怜的表姐,”就算她与荣帝是私奔,只能隐形埋名居住在这小镇上,但相较于表姐与沈天放,倩儿只觉自己幸运许多,至少留在了心上人的身边,并且宏烈待她比从前更好了。
她既与宏烈这样好了,总不能睁眼瞧着表姐在宫里挣扎煎熬,只能飞快地修书,按着宏烈的意思将大义的话劝了一遍。
对于表姐如今这情形,的确没有比认命更好的法子。
但她却不知,宏烈虽也是为冯氏与天放好,其实更藏着一层私心,他要将这封信送到相府上卖人情给姨父沈相……天放为着冯氏突然受宠,急得快发疯了,没人能劝得住他,如今是被沈相锁在府中,只能由冯氏去劝。
可冯氏该由谁去劝呢?
除了倩儿,再无旁人。
燕子啄新泥时,几家欢乐几家愁。
倩儿与宏烈两个夫唱妇随,极其恩爱,可对于身陷深宫的冯表姐,仍如置身于天寒地冻的冰窖,没一刻是暖意,她望着窗台上长满的杂草,方始知春天早已经来了。
但她的人生,却早已没有春天。
只因三个月前,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随侍在东宫太子的身边一道侍奉御驾,被皇帝看中那刻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看到过沈天放,以为小诚亲王会助她一臂之力,等啊,等啊,绝望地,就这么等下去啊,最后等来的竟是倩儿一封充满大义的书信。
满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
他们幸福了,她与天放就该是此生无缘吗?
“天放,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不见我,不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已经记不清有多次这么从梦中哭着醒来,然后就这么流干了眼泪,看着窗外冰雪消融,冬去春来。
她这一生就该在绝望中度过吗?
“瞧瞧,昔日皮白肉嫩的你,一身污秽,奇臭无比,红霞帔冯尚宫,你真要让那些在背后耻笑你的女人兴灾乐祸的盼着你去死?”
逢初一、十五,还是大尚宫端着架子,梳着高高的云环头发,居高临下地前来指使她。其实她的身量并不高,人到中年又极其富态,若她还能站起来,大尚宫还得抬了眼皮子来瞧她。
终日水米不进,靠宫女强灌些米糊裹腹活下的冯表姐,虚弱地就像摊软的泥,只能匍匐在她的脚下。
“正月,皇上册封赵氏为六品宝林,汴氏为五记品才人,在此之后又宠幸了你,可你只授了红霞帔却并不曾被册封?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想知道。”冯表姐虚弱地摇了摇头,其实心里都懂得,她这出身怎能与士大夫家的千金小姐相比,就算受了所谓的圣恩,也只能以红霞帔的身份当个承恩宫女。
可那又如何呢?
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只想要平平安安的照顾好太子,一直捱到出宫之年,就算在此之前要多次忍受赵氏与汴氏的羞辱,她也忍下了。
她答应过天放,一定不要到处惹事,天放也答应过她,精进医术,将来二人出宫后就游历四海神州,做一对神仙眷侣。
只是事到如今,都何在……
“是因为有一个女子在你之后宠冠六宫,未及三月,便荣升为正三品婕妤,这在大瀛后宫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原来是她。”冯表姐忆起那个容貌靖丽,眉眼与表妹倩儿生得有几分相似,又极有心机的女子,若是她又有什么奇怪的,在这些人中,她本身就是翘楚。
“也是,既生瑜,复生亮,既然你都全无斗志,人家沾沾你的光就爬到婕妤的位置上去,想必你也是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