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玚心中一动,几乎是又想逗一逗她,忍了又忍方才将这股冲动忍下去了。
黛玉今日在金老夫人哪里不便同王玚多说话,如今就他们两个,不免多问了几句考场上的事情,又细细问了王玚最后的诗赋,仔细品味了会子,方才道:“不敢说哥哥这回一定能中,但我看哥哥的诗赋做的也是很不错的了。依着我说,总有七八成能中了,瞧着必不是低低地黜落便就是一甲或者二甲头几名,断不能是在中间的。”
她瞅一眼王玚,叹道:“哥哥,你做的诗总也是这样,质朴耐嚼,那一起愿看这样的主考官自然是说好,可若是有一个喜欢文风华丽的,便讨不得好了。”
王玚深知黛玉说的极是,他倒也不是不能做些华丽讨喜的诗赋,或者折中一些,只是才下笔,忽又想起皇帝召见时的暗示来,知道不论怎样,自己的卷子皇帝总是要过目的,当时表现得谦厚肯干,虽有小机灵但总还是着眼于实事的,若是写的华丽了,总会留一个表里不一的印象来,他不敢赌,自然还是依照往日文风,只是这话却不便同黛玉说。
当下只是安慰道:“这个我也曾想到的,妹妹不必担心——圣上几次下旨斥责进士科文风浮躁,只知花团锦簇,内容却空无一物的,主考官万不敢还有所偏向,妹妹放心。”
黛玉这才点头了。
王玚生怕她再追问下去,依照黛玉的聪明伶俐还不知能想出些什么来,若是叫她联想到林如海,便又是一场伤心,少不得说几句别的叫她转了心思。
“妹妹,这几天在这边府上住的可还安心?”
黛玉果然跟着他转了话题,笑道:“自然是安心的,老太太和两位太太都待我极好,便是几位嫂夫人也都很和善,涟萃姐姐常带着两个小孩子过来顽。”
王玚便道:“自然这几位都是好的,我是问你在这里可又有什么不长眼的婆子丫头怠慢,你别小看了她们,闹腾起来还叫人难受些。”
黛玉迟疑了会子,方才慢慢摇头道:“这里是没什么下人敢怠慢。”
王玚见她犹豫,忙追问道:“妹妹,没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你父亲不在这里,当初又是嘱咐过我的,你要是跟我还不掏心,受了委屈难道还自己憋着?你只管实话实说,我不叫你为难。”
黛玉忙道:“是真没有人敢怠慢的。我不过是,想起了、想起了……”
她犹豫着,王玚却霎时明白了,试探道:“贾府?”
黛玉闻言,点头道:“正是。”
她的手沾了茶水,无意识地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叹道:“我看着这里跟外祖府上原来是一样的出身,还更尊贵些,是镇国公府。原先在外祖家里,我见哪怕是外门上的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便是绫罗绸缎也穿得,神色更有骄矜之意,欺软怕硬,阳奉阴违。我还道是家大业大,规矩不同,更是和善人家,又肯对下仆使好处,所以不免就养大了这些底下人的心,便只当都是如此,不是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么!
谁知来了这里,我方才知道,原来也不是家家都这样的。这里就规矩严谨,处处的奴才们都恪尽职守,规行矩步,并不敢有所逾越。便是服侍过老太太、太太的老人家,见了小主子们也是恭恭敬敬的,自然小主子也更尊重她们几分,却不曾有倚老卖老或者服侍过长辈的下人便更比年轻主子更有体面之说。
这里当家的太太一出话,必然有底下人办得又好又快。不像外祖家,那日凤姐姐请我去吃东西,我是瞧见她怎么跟那些管事的奶奶们打擂台的,直叫人看了就心累,饶是这样,吩咐下去的话,办出来也是打了折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