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老心中一直难以忘怀的少年时代,在他的第一柄剑还未成为锈剑之时,在他还未经历过任何风吹雨打之时。
而后画面开始杂乱的切换,停在了老年的杨将军布满皱纹的脸上,那些沟壑之上,是他一双已经稍显混沌的眼睛——因为衰老,他的眼皮已经松弛耷拉下来,将他少时那有神又英气的眉眼遮盖到一点儿不剩。
身体也已经佝偻了。
人们都说,杨老将军就算年老,依然神气不减,依然威风堂堂,依然力壮如牛。可是并不是这样的——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过了三十五岁之后,人就好像真的是一只被踢漏了气的蹴鞠球一样,外层的牛皮渐渐不再饱满浑圆,而内在的精气也一天一天,残酷的向外泄漏出去。
他渐渐就能理解从前的长辈们看着他飒爽的剑招,看着他鼓鼓囊囊的小腿肌肉时的那种眼神了。
自豪,欣赏……又羡慕。
年轻时肆无忌惮挥洒的青春和大笑,到了走起路来膝盖都痛的年纪,才知道那些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贵宝贝。
在这样的怀念之中,老人有想起了阿阮那活灵活现的神气笑容——她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笑起来总是鼻头先抽动一下,而后泛开灿烂如夏花一般的笑容,最让人心动的是……她露出的那一颗尖尖的,又小小的虎牙。
他想到了阿阮的家,那是个武夫的家——她父亲是县中的武师,平日里开着武馆,所以她家中有着不少刀枪剑戟,地方又宽敞,他少年学剑,经常和阿阮在她家院中打打闹闹,两家大人也并不阻止,反倒都是乐呵呵的看着他们。
和阿阮在雨中玩闹的场景。
和阿阮在雨中告别的场景。
一个人在暴雨的海边对着怒涛和海浪用尽力气大吼,像是要对自然宣战,对世界发泄出身体之中的怒火的场景——
以及……和夫人在一起的新婚之夜,揭开盖头的场景。
这些场面杂乱却美丽,带着属于记忆的抛光和打磨,变成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绝佳画作。
在这一切全都结束之后,被梦境挟持的丁白穗才能醒来,每一次皆是如此。之前神志不清举刀挑衅展昭的,在开封府度过的那个夜晚,也正是因为她梦到了汪娘子那疯狂又绝望,变|态而可怜的模样,才让她冷汗连连意识不清。
……那一次她浑身冷汗的就跑到外面吹冷风,以至于还生了几天不大不小的风寒病。
展昭没有打扰陷入回忆之中的丁白穗。
她皱着眉想了片刻,才道:“……如果杨老将军没有被那伙山贼抓去的话,此地——杞县正是他的故乡,我的确知道一个他可能会去地方。”
展昭喝了一口茶,等她接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