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茶凉了,”她插话道。“伯母,你来这不会是为了听我说些你儿子生前的辉煌事迹吧?天很晚了,如果没有重要事情,请您也尽早回家休息。”
高藤揪着袖口,很认真的说。“大武,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富江眼睫半垂,抿嘴一笑,端起马克杯借以掩饰自己极度不耐烦的神情。是呀,是呀,很多人喜欢她,难道她要把自己切吧切吧分成百十来份去一一回应吗。心里这样想着,她脸上的微笑更甜了。
大半夜不睡,口腔干涩的要命,像吞了一把烈阳下的沙子。舌头泛苦,干巴巴的结了一层舌苔,还有种异味。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小口小口抿嘴,毕竟循循渐进的摄入水量才能缓解口渴。她仰起脖子,大口吞咽,能听到咕噜咕嘟的吞水声,如鱼吐泡泡,喉结滚动,大团大团的水就落进了胃里。胃部逐渐鼓涨,杯子越抬越高,杯底快要与天花板平行。来不及吞咽的清水顺着嘴角流下去,打湿衣服,黏糊糊的很难受。
“大武,爱的就是这张脸吧。”高藤突然提高音量,拔尖的声线有如利器刮过玻璃,尖锐到刺耳。“变丑了,我儿子死的可就不值喽!”
(与我何干)
她没有任何反应,握着杯子的手甚至连一丝轻颤都没有。哦,拜托,杀人犯可不会愧疚,会在受害者亲属面前哭哭啼啼忏悔内疚的杀人犯多半是装的。
在一团温热的水流滑过舌面,滚到喉咙时。她猛地颤了一下,烫到手似的用力将杯子砸到远处,铁质的马克杯在地板上刮过,发出响亮的砰砰声。她面色徒然发白,舌头突然猛烈地刺痛起来,在痛的过程中,逐渐追加了恐慌与后怕。
舌头立马起了反应,发面似的鼓起大包,滚烫肿胀又发痒。一小团肉肉的、软软的、带刺的小家伙在口腔内跳动飞舞,蛰舌头,蛰牙龈,蛰口腔内部那团柔软的肉。翅膀扇动的嗡嗡声仿佛在脑壳里安装一台破旧的风扇。这时候,什么冷静理智统统消失,原始的恐惧占据上风。
小小的鬼东西,冷不丁蛰你一下。你绝对想不到有东西在你嘴里弹跳是什么感觉,你不想尝试,真的。
她使劲拍打着脸颊,口腔溢出大量的唾沫,伤口被蛰的更痛了。她蠕动着舌头想把那东西给吐出来,她害怕这鬼东西会顺着喉咙飞到她胃里。该死的,她可不想自己的身体变成飞虫的巢穴。
“姐!怎么了,你张开嘴,你张开嘴给我看看是怎么了。”月子扑过来,焦急的踮着脚,不知道该不该握住她的手或者帮她掏出嘴里的东西。
富江呸的一声将那鬼东西吐出来,是只黄蜂,被吐出去后还在飞。黄蜂尾部没有钩子,这就代表他们可以一次次的蜇人而不担心尾巴钩住肉。她连忙跑出去,差点跌到壁炉里。
隐身的贞子急忙扶了她一把,率先飞到厨房准备食醋。富江含了一口食醋,刺鼻性的酸味加强她对黄蜂的憎恨。在厌恶的深处,则是疑惑。奇怪了,那只黄蜂怎么会跑到马克杯里,冬天可是他们的死亡季节啊。
“还会有更多,”高藤倚在门前,眼里藏着快意。“黄蜂,飞蛾,蝗虫,吸血虫,林林总总的害虫。富江,谁召唤的?召唤他们的东西呢?拿给我。”
“你觉得会是我吗?”富江反问,吐出嘴里的食醋。“那玩意危险的很,伯母要它做什么?”
“用不着刺探我,”高藤走过来,背光的脸旁唯有一双眼灼烧着火炭。“大武,很喜欢你。放心,我舍不得让你死,大武更舍不得。”
富江目光冷下来,fak,高藤把她当儿媳了吗。
“鬼丫头,我好心来帮你,你却在这疑神疑鬼。”高藤霍的转身,“我要是真的想抢,我就不该进来,而是直接跑到你卧室里!怎么,不信?”
她知道经书在哪。
“哪里的话,”她笑着说。“伯母这样想我,我可要伤心死了。月子,去我房间把东西拿出来。”她说完,递给贞子一个眼色,示意她把藏起来的经书放到显眼处。
“走,我们去客厅坐下,这里太冷了。”
高藤点头,跟着她走出去。
往壁炉里加了几块木头,火光更盛,暖意融融。瞥到墙角的马克杯消失不见,她微蹙眉头,环顾四周。靠近鱼缸的墙角有湿哒哒的水渍,若隐若现的脚印从鱼缸走到沙发,然后绕到厨房,又从厨房爬到天花板,就是此刻富江头顶挂着水晶灯的那一片地方。
美代?还是花子?
大约五分钟后,月子提着经书跑下楼。高藤迅速站起来,两手在袖口处使劲擦了几下,她上身微微倾斜,以一种敬畏虔诚的姿势小心翼翼的捧过经书。两手细致的抚摸着经书纹路,她脸上的表情自始自终都像是戴了块面具似的空白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