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唐细儿马上道,笑得更开心,“我早想改名字了,细儿听上去就像个小孩儿。”
“你的家乡在秦州何处?”
“唐家村。”唐细儿记不得郡县,参加降世军之后,四处奔波,对地名更加无知。
“你有什么爱好?”
“吃饭,就爱吃饭。”
徐础将自己没吃完的饭递过去,唐细儿觊觎已久,也不推辞,接过来就吃,一点不嫌它夹生。
“你有什么志向?”
唐细儿将饭吃完,抹抹嘴,道:“吃一顿真正的饱饭。”
“哈哈,民以食为天,不如你就叫‘唐为天’。”
“好啊,怎么写?”
徐础没带笔墨,去灶下拣一截烧焦的木块,就着残灯,在地上写出“唐为天”三个字。
唐为天伸手模写,笔划不顺,显然没学过写字,嘴里念道:“唐为天,嘿嘿,我也算有大名了。徐公子,是不是以后我就永远都要跟着你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起名字这种事情,不是村里的先生,就是财主老爷,你不是先生,所以就是老爷,老爷就是主人。”
徐础愣了一会,笑道:“没错,只要你用唐为天这个名字,就得跟着我,我是你的主人。”
唐为天长出一口气,“这么说我不用回交州王那里去了。”
“交州王对你不好吗?”
“在降世军里,谁的亲戚多、朋友多,谁就是头目,我没亲戚、没朋友,孤老儿一个,常受欺负,比如等徐公子回来这件事,谁都不愿意做,于是就扔给我了。”
唐为天什么都不隐瞒,徐础喜欢他的直率,笑道:“我不敢保证咱们不受欺负,至少在我这里,咱们同甘共苦,没有‘欺负’一说。”
唐为天大喜,跪下磕了七八个头,起身道:“就是对降世王,我也没一次磕过这么多头。”
“你见过降世王?”
“当然,熟着呢,他原本是邻村里的牛倌儿,好几年前梦里登上三十三天,向弥勒佛祖学会法术,给人看病、招魂,越来越灵验,名气也越来越大。”
“那你怎么没留在他身边?”
唐为天挠头,“他好像不太喜欢从前认识的人,有几个跟他一块放牛的人来投奔,他好酒好肉地招待,过后就将他们都给杀啦。我可不敢靠前。”
“那些人酒后不敬吧?”
“什么是酒后不敬?”
“就是酒后失态,喝多之后行为不端,耍酒疯。”
“哦,耍酒疯,那是肯定的啊,谁喝多了不高兴?降世王自己喝多了还当众唱曲、撒尿呢。说白了,他是弥勒弟子,想杀谁就杀谁,杀一个来十个,降世军的人不是越来越多了?降世军在孟津打败其实是件好事,若是打胜了,降世王不知又得杀掉多少人。”
“打胜了反而要杀人?杀自己人?”
“对啊,弥勒佛祖在天上也需要人侍候,对不对?降世王一高兴就往天上送人。”
“既然如此,谁还愿意打胜仗?”
“又不是全杀,被杀者的东西分给其他人,大家都高兴着呢。”
唐为天又说了降世王的许多事迹,徐础心中对薛六甲的印象渐渐模糊,分不清所见与闻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降世军在孟津,怕是真要大胜。”徐础忽然道,一下子想透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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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空荡,没有来往的兵卒,没有嘶鸣的马匹,但是打扫得一干二净,只有几片不知从何飘来的枯叶,懒洋洋地躺在地上。
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士兵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徐础,转身又回去了。
“等等。”徐础记得此人是自己的随从之一,降世军分给他的兵卒非老即少,十四五岁算是其中比较实用的人,徐础因此印象稍深一些,“唐……唐……”
少年走出来,手里多了两个包袱,将其中较大的一个放在徐础面前,“我叫唐细儿。这是公子的东西,你收好。”
“其他人呢?”
“都走啦,每人分了一点行礼,为了出城,还得分那个黄老爷一份。公子的这一份比别人都要多些,你先查看一下。”
徐础无心查看,呆了一会,倒也不觉得特别意外,“你也要走?”
“对,他们留我等公子回来,将东西交给你,我就可以走了。”唐细儿长得极瘦,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只在两臂上系着膊甲,不伦不类,目光总是看向一边,不爱与人对视,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意思,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胆怯。
“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唐细儿是个老实孩子。
“还有家人吗?”
唐细儿摇摇头。
“你原是谁的部下?”
“交州王。”
薛六甲封了诸多王号,其中几位的封地远在天边,他们只闻其名,连大致方向在哪都不知道。
“你要回孟津投奔他?”
“看看吧,都说降世军已经灭亡,估计交州王……但我总得回去瞧一眼。”
“你既有此心,跟我一块回去吧。”
“公子要回孟津?”
“先去应城,如果孟津还有降世军,就去孟津。”
唐细儿挠挠头,抬头笑了,“好啊,反正我是公子的随从,应该跟着你,可他们说降世军灭亡,连主公都没有了,自然不用再听公子吩咐。”
“咱们算是搭伴儿。”
徐础收拾一下私人物品,倒是一件没少,看着欢颜送他的几本书,不由得喃喃道:“圣贤之道真在里面吗?”
书早就熟读多遍,许多段落能够随口背出来,可他悟不出所谓的“道”。
两人一马出坊,黄师爷没露面,由他人填写出城凭据,听说徐础要去刺史府辞行,一名差役带路,也是监督,要看着两人出城。
徐础总得向熟人告别。
张释虞迎出来,惊讶地说:“你要走?真的一点不考虑我的建议吗?”
“世子诚心挽留,是我不领情,楼矶可为此作证,应该能让大将军满意些。”
“与大将军无关,我是真心想留妹夫,欢颜郡主也是,她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
徐础拱手笑道:“承蒙高看,所以我要留一句话给你。”
“妹夫请说。”
“事情必然坏在太皇太后身上。”
“嗯?”张释虞神情微变,拉着徐础走到门内无人处,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最后道:“妹夫去向释清妹妹道个别吧。”
“没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