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狂人

谋断九州 冰临神下 3732 字 9个月前

徐础绕边行走,忽然被人一把握住手臂,拖到旁边的一间空房里。

“十七公子好大胆。”

“刘先生,好久不见。”徐础大喜,这人他认识,乃是相士刘有终,突然逃离东都,来晋阳已有一段时间。

“听说你到,我一早出城来迎,十七公子怎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

“你知道我来?”

“呵呵,庄中接待客人,必要及时通报城里,我一听到‘徐础’两字,就知道是谁。”

“沈五公子……”

“十七公子先回住处,我待会去拜访。”

庄园明明属于沈家女婿,行事却如此鬼鬼祟祟,徐础颇感意外,点下头,刚要走,想起一件事,“那个叫谭无谓的人,是怎么回事?”

“十七公子见过他了?一个狂人,沈五公子偶尔请他过去解闷,因此留在庄里。十七公子不必理他。”

徐础笑笑,推门出屋,依然避开人群,回草房那边,庆幸自己省下一包珠宝。

谭无谓还在站在草厅外面,里面却换了一拨人,领头者是那名抱怨食物不好的大汉,他不以唾沫星子进攻,而是举起拳头,挥来舞去,几次靠近谭无谓面门。

没过多久,刘有终赶来,也不敲门,推门直入,笑道:“让十七公子住在这种地方,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快告诉我,沈家在做何打算?”徐础不计较房间好坏。

屋中阴暗,刘有终适应片刻,找凳子坐下,“十七公子先说自己是怎么来的吧,我们还以为十七公子过不来呢。”

“一言难尽。”徐础尽量简略地讲述自己的逃亡经历。

刘有终点头,“十七公子还没听说东都的消息吧?”

“发生什么了?”徐础一路急行,没时间打听消息,偶尔遇到百姓,听到的谈论全是沿河一带的暴乱,没人说起东都。

“潼关之战是曹神洗打的,虽然大胜,却没能全歼反军,反令河工分散,向四方漫延,官兵正到处扑剿。”

“大将军呢?”

“还在东都城外。”

“还在?”徐础大感意外,父亲将他交给朝廷,手中有遗诏,又有湘东王相助,应该早就去潼关接管大军才对。

“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总之西征大军仍由曹神洗统领,一边死守潼关,堵截秦州乱民,一边追剿河工,很是焦头烂额。”

“即便如此,朝廷也不让大将军掌兵?”

“如今东都形势混乱,大将军、梁太傅、兰恂、奚耘、济北王、湘东王等人争权不休,比我预料得还要乱。十七公子举手一刺,可真是令天下大乱啊。”

刘有终笑着说话,徐础却笑不出来,“已经这样了,沈并州还没下定决心吗?”

“决心已定,但是受晋阳总管阻挠,难以行事。”

“不能除掉吗?”

“本有此意,可前些天朝廷派来一位使节,第一天就出主意助总管收拢晋阳兵卒,反而困住牧守父子。说起这位使节,十七公子或许认识,他也在诱学馆读过书,姓郭,名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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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无谓惹人注目,尤其是腰间的那柄剑,长得能当拐杖用,必须时时以手扶住剑柄,否则末端就可能拖地——当他偶尔拱手的时候,这种事情真会发生。

两名庄丁过来喂马,远远地笑道:“拖地先生今天起得早啊。”

谭无谓面对徐础时彬彬有礼,对庄丁则昂首不顾,如此一来,庄丁更爱拿他取笑,“拖地先生又没赶上早饭吧,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我这里有些夜草,你要不要来点?”“我这里还有豆子呢,用来添膘最好不过。”

两名庄丁笑个不停,没拿谭无谓当回事,也没在意一边的新客人。

谭无谓的回应之术就是不理不睬,向徐础道:“这边嘈杂,咱们去别处说话。”

“请。”

两人走开,远远还能听见庄丁的笑声。

“世间可叹之事不是马分良驽,而是无人识马,令良马困于泥淖之间。”谭无谓叹息道。

两人已经走到庄园边上,目光越过矮墙,能够望见外面的树木和收割后的荒地。

徐础一时分不清这人是怀才不遇,还是故弄玄虚,拱手道:“阁下怎会认出我来?”

“我见过通缉告示,公子面容虽与上面描述得不尽一致,倒也大致差不多。来此庄上的人,多为寻求富贵,因此常常炫耀才华,唯公子怏怏不乐,似有心事。因此我猜必是东都的十七公子。”

“你看出我是逃亡者了?”徐础总结道。

徐无谓大笑,“正是此意。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以十七公子之壮志,又有刺杀暴君之壮举,当受天下豪杰敬仰,一呼百应,可称霸于一方,何以独自沦落至此?”

一路走来,徐础完全没享受到刺驾者的半点好处,摇头笑道:“阁下言笑,我与丧家之犬无异,何来一呼百应?”

“十七公子曾经‘大呼’过吗?”

两人第一次见面,谭无谓问得却十分直白,好像他们已经熟到可以无话不说的地步,徐础略觉尴尬,想了一会,说:“至少我知道,秦州与河上造反的百姓,并不以为刺驾者有多了不起。”

谭无谓笑道:“我明白了,十七公子找错人了。”

“哦?”

“民生艰难,百姓痛恨的不是皇帝,而是贪官污吏,十七公子刺驾,自然得不到推崇。”

“那我不必费心大呼了。”徐础笑道。

“不然,天下自有痛恨皇帝的人,不是寻常百姓,而是五国豪杰,这些人皆有父兄死于国难,自己身受禁锢,听闻刺驾之事,无不额手称庆,皆欲得见十七公子,当面致谢。”

“是吗?”

“比如我,父祖皆在梁朝为官,家父临终前,念念不忘复国大业,我受家父遗志,也常怀此志,听闻十七公子事迹,顿觉振奋。”

谭无谓年纪比徐础大得多,这时却躬身拱手,长剑又拖到地上。

徐础急忙扶起,“刺驾乃一时义愤,不敢当此大礼。”

谭无谓挺身道:“十七公子改从母姓,令堂原是吴国人吗?”

“是。”吴国公主的身份并非人人皆知,徐础不愿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