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还想说话,东海王推着她往外走,“帝位都被人抢走了,您还关心一个无情无义的孙女?赶快回府,想办法跟舅舅联系上,他在城外掌控南军,我就不信太后真敢得罪舅舅。”
老君醒悟,加快脚步,“对对,外孙太聪明了,找你舅舅,这就去……”
众妇人跟上,崔小君的母亲假装寻找掉落的东西,留在最后面,从韩孺子身边经过时,低声问:“你真的不争帝位?”
“无根无基,我不做妄想。”
崔母点点头,将一根簪子塞到韩孺子手里,“好好待小君。”说罢匆匆追赶老君。
崔家主仆来得快去得快,没一会已是无影无踪。
韩孺子拿着簪子发愣,好一会才说:“武帝和桓帝居然能允许崔家飞扬跋扈这么久?”
“武帝多疑,桓帝多虑,对他们来说,嚣张的外戚比沉默的诸侯和大臣更可信。”
韩孺子从未领略过皇权的真正感受,所以很难理解武帝与桓帝的做法,然后他联想到自己,“比如我,越像昏君反而越安全,因为昏君不会有人支持?”
杨奉笑着点点头,“你离‘昏君’的标准还差得太远,这件事以后再说,太后选立新君,对你倒是一个真实的威胁。”
“啊,别卖关子了,哪怕只是猜想,也告诉我吧,太后到底要立谁当皇帝?”韩孺子无法掩饰对这件事的在意,虽然过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出来,他还是想早点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杨奉扭头看了一眼偷偷踅进来的张有才,没有撵他,“太后选择了前太子的后人继位登基。”
“前太子?”
“武帝立过三位太子,前两位分别是钜太子和镛太子,先后被诛,你应该听说过吧?”
韩孺子点点头,张有才站在他身后,小声道:“两位太子死在东宫,所以那里闹鬼,没人敢去。”
杨奉不屑地哼了一声,继续道:“钜太子、镛太子的家人也受到株连,可是据说他们各有一个当时不到三岁的儿子幸免于难,算来一个应该十六七岁,一个应该六七岁,后一个很符合太后的要求,可是大臣们可能更支持于第一个,不知太后是怎么选的。”
“这样一来太后不就得罪崔太傅了吗?”韩孺子想不明白太后的用意。
杨奉想了一会,“只能是第一个,钜太子生前最受信任的时候,曾经执掌过南军,他的后人称帝,有能够瓦解南军对崔太傅的支持,而且他当太子长达十几年,最受朝中大臣拥戴,可是——”
可是大太子的遗孤已经十六七岁,接近成年,太后再想控制朝政将会很难。
杨奉自言自语,几乎忘了还有外人在身边,“这样还不够,太后必须还得有更坚固的保障,才敢这么做……”
白天跑掉的府丞慌慌张张地进来,对倦侯说:“宫中传旨,要求城里一切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即刻去太庙拜见新帝。”
韩孺子和杨奉不用再猜了。
(求订阅求收藏)
。
(感谢读者“一脚踢到石”、“heathers”的飘红打赏。)
崔家娘子军敢于直闯废帝府邸是有底气的,底气来自于被崔家一手抚养长大的东海王,他几乎板上钉钉即将成为新皇帝,突然间噩耗传来,继位者竟然另有其人,底气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崔家老君一辈子养尊处优,从来没受过如此之大的打击,盯着孙子崔胜看了好一会,“你再说一遍。”
“我听说太后已经选立新皇帝,很受大臣的欢迎。”
老君说发怒就发怒,抡起手掌狠狠打了崔胜一把掌,“胡说八道、扰乱军心,光是听说,你确认了吗?太后不立桓帝的儿子,还想立谁?”
崔胜捂着脸,“好吧,我再去打听,可是传言说东海王已经被送出宫……”
老君猛然转身,对倦侯怒目而视,“你在半路上劫走了我的孙女……”
“您的孙女是倦侯夫人,这里也是她的家。”韩孺子看了一眼杨奉,补充道:“没错,东海王就在府中。”
此言一出,崔家人大哗,既然东海王不在宫里,那新皇帝肯定不是他了。
老君呆呆地站了一会,突然向后仰倒,崔胜和一群妇人及时扶住,崔胜刚挨过打,对祖母却十分孝顺,向韩孺子吼道:“老君要是出了事,崔家跟你没完!”
韩孺子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可这名老妇也是小君的祖母,他不能见死不救,于是道:“扶到后面去吧。”
韩孺子带路,太监们让开,众妇人扶着老君去二进院里的正厅,崔胜本想跟着进去,被母亲拉住,恍然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转身向府外跑去。他得尽快将形势打探清楚。
前院清静了,官兵们面面相觑,对崔家娘子军从此印象深刻,府尉从房间里走出来。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可是很快就生出更大的忧虑:大楚又有新皇帝了,倦侯前途未卜,自己可千万不要受连累。
正厅里,妇人们七手八脚地照顾老君。跟来的几名男仆一个也没敢进来,都在门外逡巡。
韩孺子趁乱将杨奉拽到一边,指着老君低声说:“我知道我要学许多东西,可是连这个也要学习?”
“撒泼老妇猛如三军,倦侯久居内宅,好不容易出来,什么都应该见识一下。”
韩孺子无言以对,可是总觉得不对,杨奉微笑道:“倦侯学国史的时候,可听过和帝与太后的记载?”
“和帝在太后病榻前封几个舅舅为侯?听过。”
杨奉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韩孺子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觉得自己的母亲既温柔又聪明,绝不会像崔家老君一样撒泼,何况他也没有舅舅。
老君悠悠醒来,忘了身处何方,也忘了孙女,颤声道:“我的好外孙呢?他是不是当皇帝了?”
没人敢回答,老君目光扫过,最后落在远处的韩孺子身上,恶狠狠地说:“又是你。从出生开始,你就在破坏东海王的运势,一直到现在,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死?”
韩孺子心中大怒。可是一想到杨奉的话,他将这次经历当成考验,上前几步,笑着说:“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总之要让他先受苦,东海王运势不好。是因为他受的苦还不够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