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
镇西王又是低声念了几遍这诗句,继而挥笔写道,“既然要大破长安,灭其未央宫,自是我儿郎破阵大胜而还,如此,便称它为‘沧浪归’!”
这番热闹的场景,刘希自是冷眼看着,正所谓投其所好,不如另寻僻径,这杭德义便在这上计输一筹,镇西王即便在怎么喜爱花草,热衷风雅,在心中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挥鞭西进,马踏长安。
这便是枭雄。
刘希心中暗自道了一句。
有这诗句一出,场面自然变了味儿,那徐帆顿时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即便李茗也朝他看去,这可是急煞了马绣,不住的扭过头,与刘希皱眉挤眼。
“呵呵,今日可是让本王惊喜的很,诸位可还有佳作?”
宽大的衣袖在袅袅熏香烟雾上拂过,镇西王望向了众人,面色含笑,很显然此刻很是开怀。
可有先前徐帆那‘沧浪归’,显然已经拔得了今日的头筹,再出声,岂不是要当众丢丑?
因而一时间,皆是面面相望,却无人作应。
“王爷,这马公子倜傥,才思斐然,心中必定藏着绝妙之作,学生等人却是很想见识见识。”
杭德义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马绣的身上,先前即便他们怎么暗斗来争讨镇西王的欢喜,但对于突然冒出,并将书童与其平起平坐的马绣,一行人竟是出奇的同仇敌忾起来。
闻言,镇西王欣然点首道,“德仪不说,本王差点忘了,马公子无须藏锋与内,有何佳句还得与在座诸位同享才是。”
马绣学识自是不差,不过此刻心神早已不宁,又怎能做出诗句来,见众人朝他看来,虽面色平静,这心里却焦急万分。
一旁的刘希看到他放在身下的手正紧紧握着纸扇,当即知晓马绣心神已乱,不由得抬首看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的杭德义,好一个祸水东引,只言片语之间,将他难堪瞬间转嫁到马绣的身上。
只是今日有刘希在,这等小伎俩焉能得逞?
轻咳一声,刘希恰到好处的低声道,“公子,刘希记得你曾做过一首‘桃花赋’,虽然眼下已是秋时,但这园中却春景如故,不妨将它道出来,请王爷指点如何?”
说着,刘希便做出摇头晃脑之态,朗声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洋洋洒洒间,刘希将这首惊世骇俗之作背了出来,马绣则是提笔快速写着,好在他书法造诣颇深,字迹飘逸非凡,不失为大家之作,再配上这赋,顿时惊得满场错愕。
在刘希的示意下,马绣虽不情愿,但还是起身与镇西王作了一礼,“多谢王爷盛情,绣突感不适,先行离去,还望王爷勿怪。”
道完这句,便翩然离去。
良久,镇西王才回过神来,取过那管事递来的宣纸,看着纸上若飞若动春蚓秋蛇的字迹,不由轻声赞道,“好字。”
稍后低声念了起来,待到最后一句,又是赞道,“好字,好句,好有趣的两个小郎君。”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一句话,场中所有人都在心里默念着。
李茗也不例外,只是不知为为何脑中竟想着那笔墨挥舞的少年郎,而李梦筱却眨着大眼,盯着那黑袍渐渐隐去的身影略有所思,至于杭德义等人,眼中则满是记恨之意。
秋风吹过,清香扑鼻,众人皆是各有所思,大抵也只有做着熏香小童的李泽不明所以,乌溜溜的眼珠儿盯着奇花异草,看得不亦乐乎。
刘希三人走了过来,自然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镇西王放下玉盏,轻笑了一声,“圣贤有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今日相逢便是机缘,何不入座共饮?”
或许是没见到李茗,马绣眼中有些失落之色,见他这般,刘希又是不露痕迹的扯了下他衣角,马绣这才回过神来,俯身作揖,“马绣见过王爷,敢不从命?”
道完这句话,马绣径直的走向一空着的低案前,而刘希与吴双儿则是立在其左右。
“咦,马公子,你身后那少年郎怎不入座?”
马绣的边上,空着一方低案,看来这镇西王对刘希的存在有所耳闻,因而才为他备了低案。
不过刘希眼下是马绣的家仆,尊卑有序,又岂能擅自入座?
而马绣也是明白,遂轻声应道,“回王爷,这绣的书童,刘希。”
听得这话,那镇西王却是笑了,“既是书童,必定是熟读万卷经书,而今日可是以文论德,无需多礼,还当入座为本王添几分佳作才是。”
这番说,马绣倒是有些为难了,转首望向刘希,后者迟疑了片刻,弯身作礼道,“小人谢过王爷。”
说罢,便在马绣的一旁跪坐下,而他这一坐,却是让其余十来人给气恼上了,不过是一小小的书童,怎能与他们平日平座?
这火自然是不敢撒在镇西王身上,于是乎,无形之中,马绣与刘希成了这些人暗自怨恨的对象。
“父王,孩儿来迟了。”
几道人影走来,最前方的却是身穿黑色劲装武服的李风歌,与镇西王行着礼,脸上似乎有些怯弱之意。
而他的身后,却是穿着下人装束再次女扮男装的李茗与李梦筱,两人手中提着玉酒壶,那天的小童李泽则是捧着个小巧的翡翠熏香炉。
李茗亦是如同李风歌那般,面带惧怕,倒是李梦筱转着水灵大眼,朝着四周望去,待看到跪坐在一边的马绣与刘希,当即眼中闪出一抹亮彩来,悄悄的拽了拽李茗的胳膊。
后者转首望来,秋水生情,看了眼马绣的方向,又是急忙转过头,低首不言。
而这李茗一出现,本是有些低落的马绣当即觉得心花怒放,又与她对望了一眼,更是欢喜异常,手中握着的纸扇,若不是有刘希轻咳一声,怕是就要情不自禁的摇开了。
那边,见到李风歌带着李梦筱等人前来,镇西王显然有些惊讶,待看到他兄妹二人的不安之色,怎能还不明白其中缘由,当即笑着招了招手,“宣和,父王还派人去寻你,怎这么久才到,还不赶紧入座。”
说话间,那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的管事搬来了低案与蒲团,李风歌则是暗自松了口气,跪坐在低案前,伸着衣袖,悄悄将后颈的汗珠给抹去。
待他入座之后,李茗与李梦筱则是立到了李风歌的身后,而李泽则是望了二女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捧着香炉走到了镇西王身边,将香炉放在了低案上,继而站在一边,做起了熏香小童。
“呵呵,这番,人都是齐了。”
镇西王端起玉盏又是轻泯了一口,在众人身上扫过,目光悠远深长,而他望之处,那些人无不是低首弯身,不敢直视。
唯独马绣与刘希二人不为所动。
马绣是直着身子,面无表情,却是斜眼朝着李茗望去,而刘希则是跪坐在那边,安然自若的看着身前随风而动的花草。
见此,镇西王微微颔首,又是开口道,“明岁便是我大唐开科纳士之年,尔等皆是才学之士,须当努力才是。”
“学生等自当不负王爷期盼。”
众人皆是俯首应道,而刘希也是随之附和,毕竟他现在是扮演着书童,自然是不能卓尔不群,做出那另类之举。
待话音落下,镇西王笑着又是饮了几口酒,“十年寒窗苦,方能一举天下知,这千万不可懈怠,今日本王将你们寻来,便是为了看一看诸位最近可有长进,是否有佳作妙句,也好让本王附庸一番风雅。”
“王爷这是要折煞学生了,王爷可是琴棋书画无一不晓的大家,我等才疏学浅,平日里胡乱写上几句,若是能得王爷指点,那便是学生等人的幸事。”
“德仪说得极是,王爷满腹经纶,乃是我等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