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俗话说得好,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不是圈套,就是陷阱!
表面上明显是他们占便宜的事,背地里不知暗藏着什么玄机!
想起在南临被迫解的那道投石机之题,纪子期心中无端觉得不适,直觉便想拒绝。
先前打趣秦娘的那学生却已抢先道:“就如此简单?那明显咱们占便宜了!哈哈,秦娘,在下代为应下了,请开始吧!”
不一会,几个俏丽的小丫环抬了块板子进来,上面总共横四竖四分成了十六个小格子,略略往里凹陷进去。
另有几个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拖盘,上面放了许许多多的小方块。
秦娘对着带头的尖脸丫头道:“小情,给各位公子小姐讲讲这游戏的玩法。”
“是!”那丫头脆生生应道:“奴家小情见过各位公子、小姐,接下来由小情给各位公子小姐们讲讲这游戏的规则。
这是一个数字叠加游戏,基础数字分别是二与四,当相同的数字在同横或同列碰到一起时,便会叠加。
每滑动一次,便会在空格入随意添上一个二或四,直到十六个小格子上全是数字,无法滑动,则为输。
目前临仙居的最高记录数字,是秦老板和一众贵人对玩时的记录,二千零四十八。
现在阿情给各位贵人示范一下。”
游戏很简单,却吓了纪子期一跳,这不是古代版的现代2048数字游戏吗?
阿情随意示范了几下,在座的一众人都已懂了。
陈韩第一个主动要求上前先玩。
纪子期看着这一群满脸兴奋之色的师兄们,为他们的粗线条大为惊叹。
每个人都在地宫关了最少三年以上,内心不知受过多少痛苦煎熬,居然出来三个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游戏很简单,只要略懂算术的基本都能玩。
但要玩得好玩得精,却需要一定的技巧和耐心。
陈韩玩了一会,最大数字累计到五百一十二时,便败下阵来了。
以第一次玩来说,成绩算得上不错了。
刚才抢在纪子期前面答应秦娘赌注的那位师兄,第二个举手示意上了场。
不知是美人在侧太过紧张还是怎的,这个师兄明显水平发挥失常,只玩到二百五十六时,便无法再继续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讪笑道:“今日当着秦娘的面如此失常,实在是失礼,小生回去好好研习一番,下次再来向秦娘讨教。”
众人听得他一三十出头的青年自称小生,都忍不住用眼神唾弃地看着他。
接连几人上场,均以失败告终。玩得最好的也就是田礼,差两步就快到一千零二十四了。
因着田礼的要求,纪子期被安排在了最后,他振振有词:“纪师妹,玩数字游戏你是高手,若你一上场就超过了秦娘,后面咱们玩得哪有什么意思?
先让这帮家伙们受受打击,这样才更衬出你的优秀不是?”
纪子期无所谓地点点头。
所有师兄们都一一上过场后,轮到纪子期了。
“秦老板,玩之前小女有个要求!”她微笑着对着秦娘。
秦娘亦微笑以对,只是她的笑容中总让纪子期觉得含着莫名的挑衅,“纪小姐请说!”
纪子期道:“这放数字之人,小女希望她蒙着眼睛!”
田礼等人齐齐看向她,心中不解,蒙着眼?为何?
秦娘面色笑容依旧,仔细看却有些微变了,若不是纪子期一直细心看着,还真是看不出来。
“纪小姐来者是客,既然纪小姐如此要求,那就按纪小姐的意思来!”
负责放木块的丫环双眼很快就被蒙上了一层黑布。
纪子期走上前,快速地开始玩了起来。
数字每累加一次,一旁立着的丫头阿情便会低声示意那个蒙眼的丫头放上一块新的数字。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田礼等人也看出了窍门,渐渐便没人将目光放在秦娘身上,而是转向了纪子期正在玩的木板上。
数字越累积越大,眼看已经累加到一千零二十四,木板上的空余位仍有很多。
田礼等人的心,随着木板上数字的不断变化,而越来越紧张。
慢慢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木板上数字的变化。
原来那数字,已经快接近二千零四十八了。
纪子期只觉得站得有些累了,丝毫未感受到桌旁众人的紧张,她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后,继续示意一旁的丫头将板上的数字如何移动。
眼看胜利在望,田礼等人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连呼吸声都大了许多。
终于,有人发出一声欢呼,原来木板上正移动一个数字,二千零四十八完成了。
各师兄们均长长吁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后,先前打趣秦娘的那位师兄便笑着道:“秦娘,先前好似没有说过如果平局当如何?
咱们这赌看来是白打了。”
秦娘面上仍挂着浅笑,却已带了丝僵硬,“秦娘也觉得甚是可惜!”
原本纪子期打算玩到平局后便停手,这秦娘处处透着让她不舒服的感觉,她实不想与她再有瓜葛。
但,这里的掌柜又姓连,这里又玩什么新的数字游戏,又是木板制成的小巧机关。
总会让她无端想起地宫里的九宫数独,南临的斗室连掌柜。
而且这临仙居据说一向需要提前至少一个月预约,偏偏这么巧今日有人取消预约,偏偏这连掌柜安排给了田礼。
田礼等人被关地宫许久,即使打着术师协会学生的名头,可在这京城随地皇亲贵族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术生算得了什么?
还有这谜一样的秦娘,临仙居只是一设计精巧的食居,又不是青楼,虽也有名伶,也只是唱唱小曲儿,哪有需要老板娘出来见客的道理?
黎国术师虽不多,但在京城却不少,想要见上一术师并不难,用得着来见这一群名不见经传的术生?
这一切一切地巧合,不得不令纪子期生疑。
而这所有的矛头,似乎都是指向她。
有西羌的暗中窥探,有暗杀苏小年幕后之人的暗中关注,纪子期觉得,虱子多了不怕咬,指不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呢。
反正投石机也好,账本也罢,也不会那么快有头绪。
趁闲暇的时候来这消遣一番,就算是她想多了,这里景色怡人,也能让人放松一下,不失是个休闲好去处。
左右三思之后,觉得好处多过坏处,纪子期决定继续玩下去。
她内心的这些想法其实也不过是瞬间,原本放松下来的田礼等人,正准备叫些酒菜庆祝一下,却见纪子期又开始让人移动木板上的数字了。
“纪师妹,你还打算玩下去啊?”田礼惊诧问道。
纪子期盯着那木板,头也不回道:“是啊,田师兄,这游戏不是还没结束吗?师妹想看看,自己能玩到哪一步!
今日吃了师兄们这一顿,也得想办法回馈不是?若师妹能超越秦老板的记录,以后一年内师兄们不就有免费的酒可吃了。”
这一说,一群师兄们也没了吃酒的心思,挥手让一旁候着的小厮下去后,又齐齐盯向了木板。
纪子期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几次那负责移数字更换数字的丫头,都差点出了错。
不一会,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眼光中,木板上最大的数字,变成了四千零九十六。
“好了,”纪子期拍拍手,“就这样了,不玩了。”
底下的田礼等人却不依了,“纪师妹,你刚刚不是说想看看你能玩到哪一步吗?为何不玩了,咱师兄弟们也想看看你能玩到哪一步!”
纪子期扭头看看外面天色,盛夏白天长,外面还是一片灿烂,碍不住几人的请求,她道:“各位师兄们,师妹最多玩到天黑。
到时不管于得如何,都得停下了。若师妹晚了回去,阿娘要责骂的!”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若换了旁人来说,定会被众人当面唾弃一番。
可从纪子期口中说出来,众人却深信不疑。
纪子期让丫头端了杯茶水,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喝了两口后,将茶盏放下,又继续开始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屋子里不知何时亮起了油灯,纪子期眼见上面的数字,最大达到八千一百九十二之后,停了下来。
站起身转向众人,“各位师兄们,天黑了,师妹真的该回去了!”
后面一群人早就惊得合不拢嘴了。
仅管在地宫中已被惊过一次,但当时还可以安慰自己道,许是这纪师妹平日里玩这九宫数独玩习惯了,所以才解得如此之快。
可现在这游戏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玩,虽说游戏始终有一定的运气成份,但能玩到这份上,绝不可能仅仅是运气原因。
{}无弹窗那个他曾经视为脚底泥的女人,那个他盛怒之下发誓要娶了她来报复的小丫头,那个笑语晏晏对他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纪师妹,那个淡淡道身份礼仪不可逾越的师妹。
从何时起悄悄的,进驻到了他的心房之内,又像毒药一样渗进了他的骨血里的呢?黎渊内心极力的不愿承认这一点。
他承认她很优秀,是他所见过的女子中最优秀的一位,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他最疼爱的掌珠,甚至比他见过的绝大部分男子还要优秀。
可是,女人要那么优秀做什么?不应该像掌珠般,有着父皇母后兄长的庇护,只需高高在上,任性享受这一切便好吗?
又或者像他宫中那几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柔声软语,用柔情和美貌笼住男人,依附着他,享受着他赐给她们的一切便好了吗?
她为何要那般的与众不同?
黎渊发觉他的心思与视线越来越多地被她占据了,也许是在湘西起,也许是更早前。
只是当在湘西,她淡淡地与他划开距离时,他突来的心痛,才让他意识到,这个女人在不知不觉中,已悄悄进到了他的心底。
可是,她已经订婚了。
他的妹妹掌珠曾两次提醒他,她已经订婚了,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一想到此,他就愤怒得无法自抑,而后又生出不甘心来。
他只是晚了而已,在他还未与她认识前,她就已经订了婚。
若是他能早些与她认识,这一切,会不会又会不同呢?
只是时光哪能倒流,事实已如此,他能如何?
在这种内心的痛苦纠缠中挣脱不得,黎渊索性决定先避开她,与自己宫中的美人儿多多相处。
或许这一来,他便能将她淡忘了吧!
从地宫出来后三个月,纪子期第一次见到了卢夫子。
经过三个月的调养,原本干枯的脸,如今看上去红润了许多,整个精气神都回来了不少。
“小雪,又见到你了,老夫实在是太高兴了。前两天你来的时候,老夫正好有事外出。
回来后听古夫子一说,老夫可后悔死了,干嘛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就在你来那天出去?”
卢夫子哈哈道:“这不,听说你今日要来,老夫一早就等着了。说起来,地宫之事,老夫还未向你当面郑重道谢!”
“卢夫子不必客气,地宫之事,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纪子期行礼道:
“您老人家被关十三年,仍能保持乐观心态,且不惧刘夫子带来的阴影,接手他的院子,愿意为术师协会尽您最大的努力,这一点,真真让学生敬佩万分!”
“哈哈,老夫就是特意接手那刘疯子的院子,有本事他半夜来找老夫,老夫不曾亏歉他,何惧之有?”
卢夫子朗声道:“就算他日去了地府重见,也只有他见到老夫绕道走的份!”
纪子期微笑赞道:“卢夫子说的是,生平不做亏心事,哪惧半夜鬼敲门,您老活得坦荡!”
“哈哈,”卢夫子又开怀大笑几声,“好了,小雪,不用在逗我老人家开心了,说回正事上。
前几日你与古夫子说的提议,老夫是一百个赞同。
先不说是因为你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而是因为既然术数界的未来在你们年轻一代身上,就应该由着你们去闯!
老夫和古夫子一群人,均已老矣,几十年来目睹这术师协会一代比一代糟,之前又何不曾在暗中做过努力?
可仍是一代不如一代,这风气越来越差,说明以往咱们法子是有问题的。
既是有问题,就不能用老眼光老方法来看待来解决。
所以,小雪,你有什么建议想法,尽管大胆地提,就算你夫子不同意,老夫也绝对全力支持。”
纪子期正欲多谢,旁边的古夫子听到这话不乐意了,“我说老卢啊,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就算你夫子不同意?老夫我何曾说过不同意的话?”
“呵呵,就是打个比方而已,老古,莫生气啊,莫生气!”卢夫子讪笑道。
“这打比方也要注意点!”古夫子仍是板着一张脸。
卢夫子道:“成,那当是老卢我错了!老古,明日老卢请你去喝一顿赔礼如何?地点你选。”
古夫子这才面色好转,“这才算有点诚意!”
纪子期微笑着看着两个加起来一百多的老人斗嘴,想起自家两位太爷,估计平日里也差不多是如此吧。
两位老人都无后人,孤身一人,如今有了伴,性子倒是放开了些。
纪子期心里暗自替二人高兴。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免是让小雪笑话。”古夫子转回正题,“小雪,你所说的那个制度,现在写得如何了?”
纪子期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递给古夫子,“两位夫子,这是学生这两日抽空写的,只是初稿,还不是太完善,请夫子们指点!”
古夫子接过后,与卢夫子两人一起,两颗白发脑袋凑在一起,仔细地看了起来。
其中前半部分是纪子期之前讲过的,如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所有人不得凌驾于此规则之上,每两年进行一次资格考试等等。
加上了关于斗数的详细规定,鼓励切磋式的文明斗数,每次赌注最多为一百两;
不允许报复性的斗数,不允许以全部身家、名声等作为斗数的赌注,一经发现,视其情节严重,给予暂收等级证书或除名等相对应程度的处罚。
加上了若在资格考试或等级晋升考试中,发现徇私舞弊的惩处,一经发现,立即收回朝廷颁发的所有证书,并且从术数界永久除名。
“小雪,这最后这点处罚,会不会太重了点?”卢夫子道:“术数等级考试向来严格,经过重重检查验证,小雪你经历过两次,想必深有体会,这作弊的可能性不大。”
纪子期对卢夫子所言不以为然。
在现代最为严厉的高考制度,有着无数高科技监管之下,仍有大量代考现象发生,何况在这古代?
“卢夫子,这代考作弊是否存在,学生也不得知,但所谓制度,重点在于防范于未然!
不是在发生后去弥补,而是在未发生前先堵住可能的漏洞。”
纪子期道:“学生写这份制度的核心原理便在于此!”
古夫子点头,“不错,小雪说的对!防范于未然!老卢啊,你我未曾见过的事,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老夫赞同小雪的想法,先将人往坏里想,堵住他想钻的漏洞,当漏洞被堵上了,没有地方可以钻了,自然就会老老实实的,走正规途径。”
“经你师徒二人这一解说,老夫也觉得甚有道理。”卢夫子点点头,“好,就按小雪说的办!”
卢夫子一拍桌子下了定论,然后又问道:“小雪,这份制度你打算如何推广开来?是上报朝廷,由朝廷全国公布?
还是交给你太爷蒋大师,由他和孟大师两位老人家共同签名确认,然后在术师协会内部公开,再传至全国术数界?”
“两者皆可!不过,学生希望先在术师协会内部获得认可!”纪子期道:
“这份制度一出,将会触犯到现时至少九成人以上的利益,可以想象其推行开的难度。
倘若强行推广,学生担心会造成反效果。
万一有人在中间推波助澜,鼓动术数界中人合力反对此份制度,到时候好事会变成坏事,可能会产生无法预估的后果。”
“小雪,你的担忧夫子明白!”古夫子道:“只不过,你也知道现在术师协会的情况,想要让马夫子丰夫子他们主动接受,怕是有些难度。”
“小雪的担忧很有道理,术师协会作为黎国术数界领头者,若术师协会内部能够认可,推广开来只是时间问题,若无法取得认可,只怕会适得其反。”
卢夫子道:“小雪,你可是已有了什么想法?”
纪子期道:“学生想先借用太爷名头,将这份制度在术师协会内部公开。
协会内各人可以选择同意,不同意,还是中立,然后再举行一场大斗数,在同意方与反对方之间进行。”
卢夫大吃一惊:“小雪,二等及以上术师不允许斗数,这朝廷早有明令你也清楚得很。
而且,你想过没有,这协会内可能全部人都会反对,难道你打算以一己之力挑战所有术师吗?”
话音刚落,看着纪子期望过来的眼神,后背一凉。
果然,只见她双眼一眯,面上浮起灿烂的笑容,“倘若有我太爷出面,这大斗数则可变成是术师协会内部术数切磋。
而且,怎会是一己之力?不是还有卢夫子您,和古夫子二人吗?”
这小丫头,打的倒是好主意,卢夫子轻咳一声,不再言语。
古夫子却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的很!若真成的话,就如此行事!
老夫也有十多年未曾与人斗过数了,索性放开来,斗上一斗!”
他瞟一眼卢夫子,打趣道:“老卢啊,你被困十三年,想必好多题都忘记了了吧,莫非是胆怯了?”
卢夫子啐了他一口,“呸!你在那深山旧村里待了十年,还不是一样?
老夫被困十三年间,就是靠着琢磨之前解不开的题,才捱了下来。
否则你哪能见到活生生完好无缺的老夫站在你面前?
这十三年来,别的不说,倒真是让老夫琢磨出了不少之前的难解之题。
所以老夫现在的水平,指不定已在你老古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