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上让蒋府小厮送了口信的啊,难道他当时已经出了门去宫里了?
不对,她当时交待是要亲自送到杜峰手上的。
小厮回来的答复是已送到了,那肯定是送到了他手上才是。
那厮居然不来送她?纪子期心中又是挂念,又是恼怒。
此次去南秦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四五个月,难道他就不会想自己吗?
纪子期忍不住鼻头有些发酸,还没离开呢,她都觉得有些想他了。
混蛋!纪子期在心中不停咒骂他,居然不来见她最后一面!
很快未时到了,众人爬上马车,出发了。
纪子期因穿着男装,便没那么多顾忌,与古夫子耶月哈共坐一辆。
耶月哈犹自沉浸在,他背后吐槽的杨成,居然是大皇子黎渊,这个让他无法消化的事实中!
耶月哈眼神幽怨地看了纪子期好几眼,似乎在控诉她,为何不告诉他这件事,害他得罪了黎国的大皇子。
唉,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问罪?耶月哈心中忧伤地想道,看来这次去南秦必须好好立功才行。
到时候就算大皇子怪罪,也有个功劳可以挡挡不是?
这一想之下,耶月哈振奋起精神,主动询问起去南秦的事情,“夫子,这次去南秦,咱们几人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老夫也正想跟你二人说说这次的重点,”古夫子道:“陛下此次派老夫随行,其目的主要有二点:
一是整个赈灾事宜的账目管理问题。这自古从朝廷拨付的赈灾银子,一层一层往下之后,真正用到实处的不足六成。
因为这几年新账本的兴起,陛下心中早起了惩治那些贪官的心思,正好趁这次机会,杀一儆百!
二是这沿路的河道问题,南方河道问题已久,但这几十年来也算老天庇佑,除了八十年前和三十年前,各发生过一次水灾外,这些年来倒一直平安无事。
只是哪怕一次水灾,便足以摧毁黎国几十年的积累和发展,因而这河道问题,始终是个影响国之根本的大问题,陛下不能不忧心。
这几年国库盈余渐盛,加上陛下早有整改之心,便派了工部善长河道的朱侍郎,老夫协助,制定河道整修方案。”
刚开始几人还会聊一聊关于水灾的事情,慢慢的,随着车厢的不断摇摆,均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一路上只作了短暂的休息,在众人腰酸背痛屁股生疼苦不堪言的时候,终于到了驿站。
此时纪子期才发觉,她虽扮作了男子,却始终不是男子,和二人共处一室,终归还是有所不便。
比如在马车上屁股被颠得生疼的时候,不能用手揉!
明明已经累得要死了,也不能随意地打哈欠,或靠在上面打盹,万一流个哈喇子啥的,多不雅观!
她看着一脸郁闷的古夫子和耶月哈,猜测二人心中肯定也是如此想的。
驿站里准备的房间倒是将她当成了女子,单独安排了一间。
纪子期洗漱完,正准备上床休息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难道是耶月哈?纪子期边猜测边打开门,“谁啊?”
门口站着的却是杜峰。
“杜峰?”纪子期惊喜道。
见到他的一瞬,便将之前的怨念抛到了脑后,忙不迭拉着他的手进了房,“你怎么会来这?”
她心想莫不是早上有事没来及送自己,所以特地骑马赶过来的吗?
纪子期这一想,心中便甜滋滋的。
“嗯,这次去南秦,我负责带兵压送粮草和相关救灾物资!”杜峰含笑道。
纪子期心中的甜蜜还未散去,听到此话后,面色顿时有些不好了。
“所以,你早知道要同我一起去,却故意没告诉我?”纪子期咬牙道,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嗯,想给你个惊喜!”
“惊喜?”纪子期磨着牙,一副想咬他两口的模样。
杜峰冲她暧昧眨眼,道:“我没去送行,期期可是是失望了?”
纪子期想起先前心里想着,可能几个月都见不到时,自己心中的失落。
又看着笑得略有些得意的杜峰,心中一酸,忍不住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那撅着嘴鼓着脸双眼含泪,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小模样,看得杜峰心疼不已,忙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哄道:
“好了,期期,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啊!以后我定不瞒你,可好?”
纪子期小力挣扎了两下,杜峰搂得紧,自是挣不脱,她又泄愤似的抬手锤了他两下,这才觉得解了气。
然后在他怀里闷声道:“说好了的,以后有任何事都不许瞒我!”
“嗯,我发誓!”杜峰庄重地做出承诺。
两人相拥了一会,杜峰不舍地放开了她,“期期,我得先走了!”
“你要去哪?”
“大队人马连这粮草行动太慢,我担心南秦官府兵力不足,百姓暴动起来无法震慑。
来之前已经和大皇子及两位侍郎沟通过,先带三千将士连夜赶去,控制住场面,然后等你们的粮草送到!”
“马上就要走了吗?”纪子期不舍问道,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干嘛跟他使小性子!
“嗯。”杜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轻声道:“好好照顾自己,南秦再见!”
纪子期踮起脚尖凑到他唇上,“你也要小心!不要受伤!”
送走了杜峰后,纪子期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很累,却无法入眠。
似睡非睡间,好似又听到了敲门声。
难道是杜峰又折回了?纪子期心中一喜,慌忙起身奔向门边。
“纪师妹,睡了吗?”门外响起的却是黎渊的声音。
这么晚找她什么事?“还没,杨师兄,”纪子期批上外衣,“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黎渊沉默了一会,道:“纪师妹,你先开开门再说!”
纪子期依言打开了房门,黎渊站住门前,却并未看她,反而是对着自己身后道:“进去吧!”
原来不止黎渊一人!纪子期好奇地伸长脖子,朝黎渊身后看去。
一个瘦小的士兵从他身后不情不愿地出来了,纪子期定睛一看,惊呼出声:“掌…”
忽然意识到不妥,立马闭紧了嘴。
那瘦小的士兵,居然是女扮男装的掌珠公主黎姝!
黎渊皱着眉,对掌珠道:“阿姝,我虽同意你随我一起去南秦,但也跟你说了,你我虽为兄妹,也无共睡一屋的道理。
现已夜深,驿站早住满了人,你又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身份,除了和纪师妹共住一屋外,还能如何?
若你不同意,明早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什么情况?现在是让掌珠公主同她,睡一屋?不能吧!两人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情敌呀!
纪子期直觉想拒绝,黎渊先开了口,“纪师妹,今晚先委屈你了!”
硬塞?可人家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能怎么办?
纪子期到嘴边的拒绝咽了下去,呵呵两声,“能与公主同睡一屋,是民女的荣幸!”
说完侧过身,作了个请的手势,“掌珠公主,里面请!”
掌珠看一眼黎渊,见他面上神色坚定,道了声:“那哥哥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便走了进去。
黎渊松口气,他这妹妹从小被父皇母后还有他,捧在手心里长大,若真任性妄为起来,连他也吃不消!
也不知母后在宫中知道消息后,会折腾成怎样?黎渊只一想到这,就头疼不已。
刚刚他发现掌珠女扮男装混在他的侍从里时,大吃一惊,立马就打算遣人送她回宫!
可当掌珠说明原由后,他竟然沉默了,最后默许了她随他去南秦的举动。
黎渊心中苦笑一声,看着准备关上门的纪子期道:“纪师妹,现在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你就将掌珠看成是杨成的妹妹,普通闺中女子,随意些对待就好!”
“好的!杨师兄慢走!”纪子期送走黎渊后关上门,忍不住心中吐槽,她两人,是能随意的关系吗?
她挤出笑脸转过身,却见掌珠公主端坐在桌边,背脊挺直,凌厉的凤眼状似无意地看着她,天生的皇族气质令纪子期浑身一凛。
心中感概道,天鹅即使落入野鸭群,仍改变不了天鹅的本质。
即使是打扮成侍从的模样,仍无损她的骄傲与美丽!
见掌珠只看她不出声,纪子期讪笑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掌珠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幽幽道:“为何你扮男人这么像?”
{}无弹窗来的时候,纪子期坐的是蒋府的马车,范同是同杨大人坐的一辆马车。
现在只有一辆马车,纪子期倒不是介意与范同一起,而是怕上去之后无话交流的尴尬。
范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主动道:“纪术生,今日时辰不早了,正好家中有事,我就不回夫子处了,烦请纪术生帮忙请个假。”
“好的!”纪子期点头应道,心想这样最好了,省得尴尬。
临上马车前,范同本已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纪术生,以后除了到林府做客,按必要的称谓称呼我外。
在其他场合,包括在术师协会里,你还是唤我范同,我唤你纪术生吧!”
他的表情与语气很平静,但纪子期还是敏感地嗅到了一丝疏离。
也是,范铭烟因为与蒋若仪的关系,愿意认下甚至主动认下蒋灵,但不代表她的娘家人会同她一样的想法。
范同现在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范家人的态度,不亲近不仇恨,已经算在情理之中了。
纪子期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古学堂时,黎渊已经回宫了,只剩下古夫子和容若。
纪子期同古夫子讲了刘夫子跟她说的那两句话,古夫子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认同了杨大人的解释。
纪子期想起刘夫子释然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夫子,学生今日刚来,还未来得及问,刘夫子到底害了多少人的性命?那个地宫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古夫子叹道:“老夫也是今日从杨大人处知晓,这地宫竟然已经存在有二十多年了。
刘夫子花了七八年的时间在里面建上了机关,卢术师是第一批关进去的人。
这些年刘夫子抓了不下四十人,一半以上是他门下学生,另外小半是一些准备回乡的术师和学生。
除了被救出来的二十多人,其余人早就全都死了,尸骨无存。”
纪子期皱眉道:“据卢术师说,他在里面关了十三年,这十三年来消失了这么多人,他们的家人竟然没有上来闹吗?”
古夫子道:“老夫在外十年,一直陷在分林之事中无法自拔,倒是没有关注到术师协会的这些问题。
你这一说,老夫也有些好奇,明日老夫向其他夫子打听打听!”
第二日,纪子期刚出门,看到站在门外的杜康。
“杜康哥,你怎么来这了?”纪子期左右瞟一下,难道杜峰这厮也来了?
杜康咧嘴笑道:“少爷让我接你去杜府,我已经跟纪老爷纪夫人报备了。”
一大早就接她去杜府,还不是他亲自来,而是让杜康来的,莫非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看杜康神情,明显毫无异常。
纪子期心思转了转,还是决定问问,“杜康哥,你老实说,杜府是有什么事吗?”
“嘿嘿”,杜康傻笑两声,“少爷特地交待过了,不许我告诉你,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纪子期自言自语,转而又道:“你家少爷有说为何是让你来接我吗?”
“呵呵,少爷说了,如果你问起这个,让我直接告诉你:少爷他怕受不住你的威逼!”
威逼?我能威逼得了他?纪子期将这话想了又想,蓦地面上就红了。
他想说的其实是,色诱吧?
纪子期默默坐上马车,本来还想多问两句的,想起杜峰的话,也不好意思再追问杜康了,反正到了就能知道了。
要是太过无聊的把戏,看她到时候如何治他!纪子期心中暗暗道。
杜峰虽未亲自去蒋府接她,却候在了杜府门口,马车一到,就快速迎了上来。
纪子期一掀开帘子,看到杜峰笑成一朵花的脸,和眸中的万千柔情,刚生出的丁点不郁很快就消散了。
她将手交给他,任他牵着自己下了马车。
“期期,来,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包准你意想不到,也包准把他们几人吓一跳!”杜峰牵着她的手,兴匆匆往里冲。
他人高腿长,纪子期虽不矮,跟他一比,完全相形见绌,很快就跟不上他的步子,不得不小跑起来。
跑了两步,想着是在未来婆家,这跑动的姿势始终不雅,便略一用力扯住杜峰,“杜峰,慢点,我跟不上了。”
杜峰回头看她因跑了两步而面红微喘的小脸,心中为自己的不体贴而有些内疚。
放慢脚步后,又装作若无其事道:“期期,你以后得加强训练才行!”
“为什么?”纪子期不解道:“这术师协会又不用考御射,我也没什么机会用上,训练来干啥?”
杜峰回过头,促狭地朝她挤挤眼,“身子这么弱,以后怎么受得住?”
纪子期猛地会过意来,本就有些微红的脸,更加红得耀眼,轻轻呸了他一声。
杜峰得意大笑,猛地搂她一把,在她正欲抗议时,又飞快松开了她。
纪子期恨不得抬脚踢他两脚解气,脚还未伸出去,便听杜峰道:“爹,我进来了!”
原来二人不知不觉已到了杜元帅的书房。
纪子期慌忙站直身子,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在杜元帅面前失了礼。
心中却暗道:这混蛋,居然陷害她!给本姑娘记着!
“进来吧!”是杜元帅的声音。
杜峰伸手推开了门,纪子期看到里面场景后,不由惊讶张大了嘴。
杜元帅的书房同纪子期所见过的苏小年蒋大师包括杜峰的,都是同样的构造,无甚稀奇之处。
令她惊讶的,自然不是这书房,而是书房里的几个人。
天凉战场上的秦日勉,李将军,那个疼老婆的汉子。
只是现在,她认得二人,那二人却不认得她!
对于女人出现在书房,铁塔似的汉子秦日勉略有些不高兴地扬眉道:“元帅,将军,这位是?”
杜元帅和杜峰却看着纪子期笑而不语。
纪子期明白二人的意思,微笑着向二人行礼道:“见过秦将军,李将军!”
李将军惊奇地眨眨眼,秦日勉一副不解的神情,人家小娘子这么的有礼,他也不好意思再给脸色,遂搔搔头道:“这小娘子,你见过我老秦吗?”
纪子期一本正经道:“当然见过,小女对秦将军您,可熟悉得很!”
秦日勉愈发疑惑,“可我老秦没见过你啊!”
“秦将军,再仔细瞧瞧,我是谁?”纪子期在他面前转个圈,卖个关子,含笑望着他。
秦日勉盯着她的脸瞧了又瞧,愈瞧愈糊涂。
这张脸确实是感觉在哪见过,可问题是他在前线已待了七八年光景,军中全都是大老爷们,去哪里见十几岁娇滴滴的小娘子?
若是去前线前,那时这小娘子才七八岁,这女大十八变,哪能认得出?
而且,就算是七八岁的小女童,他也很少见到,他家娘子说怕他吓哭人家,有客来也会让他避开。
秦日勉左右想不出,索性一摊手,“真没见过!你直接说吧,你是谁?”
纪子期笑语盈盈道:“秦将军,李将军,我是子期,天凉的纪文书,纪子期!”
“你是纪文书?”
“你是子期?”
两位将军同时惊呼道。
纪子期点点头。
“你是女的?纪文书是女人?”秦日勉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我老秦没听错吧!”
说完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紧接着哎哟一声痛得直叫唤,然后伸后抚着痛处,自言自语道:“这么痛,不是再做梦啊!”
几人被她逗笑了。
李将军不可置信地再问一次,“你真的是纪文书纪子期?”
“是的!如假包换!”纪子期含笑道:“当年小女不得已女扮男装去了战场,并非有心欺骗大家,还请秦将军和李将军见谅!”
秦日勉再仔细看了看,见她说话神态确实与纪文书无异,已相信了。
他呵呵笑道:“小娘子呀,那正好!我那小儿还未说亲,多少岁来的?让我先算算看。”
秦日勉边说边伸出双手,皱眉算着岁数,没看到杜元帅和杜峰突然变得有些难看的脸。
“十八!”终于想清楚自己小儿子岁数的秦日勉,兴奋地道:“子期,你十六吧,正好,我小儿十八。
干脆你就嫁给我儿子,做我儿媳妇吧!”
一旁的李将军看到神色有异的杜元帅和杜峰,轻咳两声提醒秦日勉。
可惜秦日勉正沉浸在为他儿子,将纪子期娶回家的幻想中,完全顾不上旁人。
他向着纪子期期待问道:“怎么样?子期,作我儿媳妇吧!老秦我保证是世上最好的公爹!
若我儿子敢欺负你,老秦我一定站在你这边,第一个揍死他!”
纪子期偷瞟到杜峰阴沉的脸,抿差嘴偷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