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本将军公然包庇?”杜锋听了她的建议以后,垂着眼睑,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回将军,这不能算是包庇!这账本乱来已久,每营都经过了数人之手,即使花费再大的功夫,也未必能查出个结果,反倒会因此人心惶惶,动摇军心!
而且之前有人趁机亏空,浑水摸鱼,作为上官,也免不了监管不力之责!所以若想趁此机会,斩断有心人的贪欲,而又不引起大的动乱,请将军务必采用子期的方法!”
杜峰久不出声,纪子期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样子,忍不住心急,大喊一声:“将军!”
杜峰半闭着眼,胡子一抖一抖,从胸膛里发出闷闷的笑声。
纪子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试探问道:“将军是不是同意子期的建议?”
杜峰抬眼看她,眸中含着莫名的笑,看得纪子期心中颤了颤,“本将军刚刚只是在想,明日同各营将军商量公务时,何时提出纪文书的建议比较好?纪文书这般心急作甚!”
那“纪文书的建议”几个字故意一字一顿,充满了调侃。
你丫的!纪子期牙痒痒的,就知你没好事!
“如此这般安排,纪文书可有意见?”杜峰戏弄的声音又响起。
“没有了!”纪子期蔫蔫低下头,暗地里肝火上扬,胸口发痛。
论恶趣味,本姑娘认输!
杜峰大提琴般好听的笑声在帐子里漫延开来。
纪子期磨牙:你也就这优点了!
隔日,杜峰在同各营将军的会议上,公布了纪子期的查账处罚方案:
一、账物一致的,奖励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各十两;
二、账物相差在五十两以下的,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只作口头警告,不作处罚;
三、账物相差在五十至一百两之间的,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各罚一个月军饷;
四、账物相差在一百两至三百两之间的,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各罚二个月军饷;
五、账物相差在三百两以上的,全队撤查,记账人员、该营营长千夫长暂停其职;
六、以上处罚方案仅限此次。
秦日勉第一个咋舌了,“老秦我一个月的军饷也才八两银子,这不见了五十两都免查,是不是太松懈了些?”
步兵营的邱将军神情却没有那么轻松!神弓营多数在队伍后方或左右两方,步兵营的人是直接冲在最前面,人数最多,伤亡机会最大!有关抚恤金混乱的事情他也听闻过,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当下听到杜峰所言,已感觉到事情似乎会比想象中的严重。
他与步兵营的其他几位将军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沉重与欣慰。
这账本之事沉疴已久,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一般人不敢轻易去碰,担心引起军中动荡。
当杜峰提出要推行新账本时,将军们同样都持着观望态度,既不约束那些人,也不威压他们必须服从。
短短几日这结果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杜峰与纪子期二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昨日在培训上一手术数震惊众人,令刘三明及一众人心服口服;一个不动声色,暗中布署,令各将军不得不按着他的思路走。
眼下这方案亦是妙极,即奖励那些品性正真之人,又威震住那些有些许歪心思的人,既往不咎!而对于真正的军中败类,却是坚决不肯放过,杀鸡骇猴!
同样,真正大奸滑之人毕竟只是少数,即使铤而走险,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邱将军老怀堪慰,杜家军后继有人啊!
杜峰的指令下到各营后,几乎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些营长与千夫长纷纷围到各将军帐前,“将军,这什么意思?是不信任下官的意思吗?”
“这记账本就是各营之职责,做得好还有奖励?一奖就是十两,其他浴血沙场的将士怎么想?”
李将军按照会上各将军讨论的统一口径回答:
“一、别给老子现在就谈信任的问题,五日后账本出来了再来谈!看你到时有脸没脸!
二、嫌奖励多?老子还怕你两个月的银饷都没了!滚回去查账!
三、杜将军的指令中,说的是做的好,奖给你们各十两银子,没规定你们怎么花吧?嫌多,拿出来分给各将士!
还有,这五日别再来吵老子了!否则,军法处置!”
刚开始还有些不死心的硬脖子千夫长,结果当天晚上,就被自己队中的记账员偷偷拉走了。
第二日开始,基本已无人到各将军营前闹了。
第三日开始,演变成各队千夫长在自家营帐里开始发脾气了,“老孙,你个狗日的!这账上竟然少了八十两银子?给老子老实交待,银子是不是你拿了?”
老孙颤巍巍地道:“千夫长大人,这账本去年我接手时就是这样,老孙我也是按照上一任记账员的方式记账的,先前大人您还夸奖我记得好!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孙我也不清楚啊!
大人,老孙一直兢兢业业,胆子也小,您给我一万个胆,我也不敢做这事啊!这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那千夫长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恨恨掀桌子泄愤!
心想,老子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奶奶家了,带头跑到将军那闹,第一个脸红脖子粗地叫嚣,为自己队里的人抱不平,结果第一个出问题的就是自己!晚上得好好去给将军赔个不是!
一旁的记账员老孙见千夫长不再追究,偷偷抹了抹额头的汗。
当晚,该千夫长便灰溜溜地偷跑到营长和将军帐里认错,碰到从里面出来的其他队的千夫长,大家楞了一下之后,均心照不宣。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记账员都如同老孙这般示弱。好比之前同纪子期呛声的记账员老王,硬着脖子跟自己队的千夫长吵了一架后,便跑了出来。
他来到与他要好的记账员老陈营帐里,开始诉苦,“老弟啊,哥哥我心里真是不痛快!就为了一个黄毛小儿两句话,咱们就得在这里受这闲气,被人指指点点,以为咱们亏空了军饷!
别人不知道,老弟你是知道我的,这每个月的军饷,哥哥我哪次不是拿出来请大家喝了酒?那受了重伤的、战死的,每次给抚恤金的时候,哥哥我能帮衬的,都会帮衬一二!可现在,唉……”
老陈拍拍他的肩,“王大哥,小弟懂得!只是军令如山,咱们这些做小的,也只能执行!你莫往心里去了!”
“哥哥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本来这营长千夫长们对咱们多信任,从不管这事,结果被那小子这么一整,咱们什么脸面都没了!还有那刘三明,以为他有多大本领,结果连个黄毛小儿也比不上!”老王恨恨道。
老陈叹口气:“这事吧,确实有些不痛快!可这跟刘老弟也没什么关系,他也是着了那纪小子的道!”
“说来说去,都是那小子的错!”老王咬牙切齿,“老弟啊,咱们可不能让他这么顺心如意!”
“王大哥,你可想清楚了!小弟这两天也曾想过,这记账还是按以前的来,偏不如他的意!
可再细细一想,那纪小子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随便再培训个记账员出来,肯定是轻而易举!
到时候小弟我,说不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上好的差事也弄没了!所以这么一想吧,心里的火就灭了几分!
而且这次这事,我这里的账本上少了四十五两银子,也不用赔,最多就是口头警告一番,没多大的事!
王大哥做账经验丰富过我,相信王大哥的账本上肯定没有问题,还可以获得那奖赏。十两银啊,是咱们大半年的军饷了!
所以王大哥,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免得到时候这差事没了,只能上战场,最后说不定这命也给弄丢了!”
……
纪子期的营帐从第三日开始,人进人出。阿夜躲在帘幕后,一睡一整天,又不可以动,都快气疯了。
晚上的时候,不停地跟纪子期闹脾气,纪子期知道今天一天确实把他憋坏了,哄了好久,最后答应他,明晚给他偷偷从厨房拿两只鸡腿来才作罢。
杜康看着这两天迎来迎往的纪子期,趁她歇息的空当,取笑道:“子期,你这小帐这几日,可比那军中最有名的红帐还要热闹!”
“红帐?”纪子期不解。
杜康挤眉弄眼,笑得暖昧,“就是那个,那个!”
纪子期还是没搞明白,“哪个?哪个?”
杜康怒道,“大家都是男人!少给我装蒜!”
纪子期瞬间明白过来,“你说的是那个‘红帐’?”
“就是!”又悄悄压低声音道,“跟哥老实说,你有没有悄悄去过?”
纪子期这是第一次听人提起杜家军中军妓的存在,她老实答道:“没!”
又看看杜康,“杜康哥你去过?”
杜康耷拉着头,“少爷不让!”
纪子期眼睛瞬间发亮,眨巴着眼睛,八卦道:“杜康哥,那将军去过没?将军喜欢什么样的?胸大的?还是屁股大的?”
杜康白她一眼,“我家少爷才不会去那么肮脏的地方!”
“去!”纪子期嗤笑他,“你家少爷去了,也不会告诉你!”哪有猫儿不偷腥!
杜康怒道:“我告诉你,我从小在少爷身边长大,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过!少爷去没去,没人比我清楚!我跟你说,少爷还是个……”
“什么?”纪子期见杜康猛地闭嘴,好奇追问道。
“不许告诉别人,也不许说是我说的!”杜康左右瞟两眼,见附近没人,偷偷附耳到纪子期身边,“童子鸡!”
“不是吧?”纪子期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怎么可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童子鸡?恐怕是那方面,有点,嗯,有点缺陷吧!
杜康见她不信,恼怒地一把推开她,“信不信拉倒!”
跑远两步,又回头大吼:“绝对不许告诉别人!”
纪子期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得停不下来,搞到整个人都直不起身,来找她询问的记账员被吓到,差点以为她撞邪了。
晚上躲在帘幕后的阿夜,等了许久,也不纪子期带着鸡腿回来。
他心头浮起一丝不安。这个女人,虽说烦了点,有时凶了点,但答应他的事从不食言。
以往从离开带膳食回来,最多不过一盏茶时间,但今晚,她到底去了多久了?
阿夜突然眼皮直跳,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毫不犹豫地,他掀开帘幕,冲出小帐,向隔壁杜峰的营帐跑去。
斜斜里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他揪住,“你是谁?”
阿夜听出那是纪子期告诉他的,隔壁帐大胡子将军的声音。
他像遇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转身放声大哭,“将军,子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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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亲一定不知道纪子期被谁抓走了,不用想不用想,明天就知道了!
因为不是主讲悬疑,不想花大篇章写,所以大大留的伏笔很少!
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估计亲亲们心里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是在这章中出现过的这几人呢?还是没出现过的人呢?
{}无弹窗杜峰略一沉吟,“好!按你说的办!杜康,你安排小丁明日去天寒城订账本,三日后再取回来!明日和各营将军开会时,你记得提醒本将军,关于这培训新记账方法的事情!”
“将军,还有一事!”纪子期见杜峰安排妥当,赶紧提出要求。
“说!”
“子期建议也可请粮草署派人过来一听!”
“你倒是念念不忘你的前上官曹大人!”杜峰的声音有些虚无,听不出情绪。
纪子期呵呵干笑两声,“这粮草署也是杜家军一份子嘛!”
杜峰盯着她精致的脸看了两眼,不出声,于是纪子期便自动当他默认了。
晚上睡到半夜,阿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纪子期被惊醒了。
她凑近小声问道:“阿夜,怎么啦?”
“尿急!憋不住了!”阿夜小声急急道,说着便从床上爬了下来,拎过放在纪子期营帐久未用过的尿壶,对准口开始放起水来了,然后发出终于舒解了的叹息声。
那声音又响又久,纪子期感到脸上一阵发热。
隔壁帐里的杜峰也被这声响惊醒了,等听明白后,忍不住嘴角上翘,心道:看不出这小子瘦归瘦,原来这么有力!搞得本将军也想尿了,接着便穿衣爬了起来。
然后,纪子期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尴尬响声,在这夜里格外持久,她觉得脸上更热了。
于是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握紧拳头,无声地哀怨呻吟,恨不得今晚没有醒来过。
纪子期在第二日从杜康那,知道了杜峰这几日忙碌的原因。
杜康本想进帐里与她闲聊,纪子期却不敢让他进帐,推说自己想培训记账的事情想得久了,有此头痛,想出去走走。
杜康依了她,二人便在沿着营帐闲晃起来。闲聊中,杜康便讲了这几日的事情。
原来皇帝陛下收到户部林尚书呈上的,曹云清写的分箭方案,非常有兴趣。
随后又接到杜元帅的飞鸽传书,里面写的是关于利用风速调整角度,提高命中率的事情,更是大喜,连夜下令让杜元帅回京面圣。
这一来一回少不得月余多,杜元帅便将军中大小事务交给了杜峰,他带着二名测风手和十名弓箭手,以及一队侍从,前几日连夜上京了。
由于事出突然,杜峰虽一直有协助杜元帅处理公务,但全盘接手还是第一次,初时几天有些手忙脚乱,每夜都忙至深夜,为了节省时间,便歇在了元帅帐中。
“元帅本想带你一起上京,不过一来陛下未指明,二来听少爷说你在想办法处理账本的事情,便作罢了!”
杜康看一眼纪子期,“子期,你会不会怪少爷?若不是他说你要处理账本,元帅可能就带上京了!能面见陛下可是多大的荣耀啊!说不定就此荣华富贵,一步登天了!”
纪子期笑道:“怎么会呢?子期年少没见过世面,万一面圣时失仪,惹得陛下不高兴,那就是福不是祸了!”
杜康松口气,“少爷也是如此说的!他说子期大才,以后定有面圣的机会,不急于一时,待他大些后稳重些,再说也不迟!”
纪子期听到此言,心中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这赞自己有才是该高兴,可我哪里不稳重了?你才不稳重呢!她心中做了个鬼脸。
阿夜这几日异常的识相,纪子期给他吃什么,喝什么,他都不再挑剔,让他不出声,他也乖乖不出声。
只是小孩子定性有限,不一会就在小帐里走来走去,或在床上翻筋斗自玩自乐。
白天杜峰营帐一般没人,只要阿夜不太过份,纪子期也由着他。
今日阿夜玩得累了,便挤到纪子期身边,挨着她坐下,看着她写字。
纪子期边写边逗他,“阿夜,前两日,你不是说女人家写字有什么好看的?今日是怎么啦?”
“去!”阿夜不屑道,“小爷这不是闲得无聊吗?你以为小爷我看爱?”
嘴上虽这么说,身子却不动。纪子期笑笑,也不戳穿他。
阿夜看了一会,面上便露出几分惊讶,“子期,你这记账法不错,简单明了!”
这下轮到纪子期惊讶了,“你懂看账?”
“你也不看看小爷是谁?”阿夜抬高下巴,一别小人得志样,“小爷五岁起就被逼着学看账了!小爷虽不上心,好歹也看了二年多,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臭屁的小孩!纪子期嗤笑一声,低头继续写记账要求。
阿夜见她不理睬,过一会又靠近搭讪道:“你这记账法好是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纪子期头也不抬。
“若你这记账法推行开来,必会挡了许多人的财路!那时候,你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样一来,你就等于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了!你这女人家的身份,恐怕也会很快被人揭穿!”
纪子期再次讶然,这个问题,老实说她还真是没想过!
阿夜见她神色,知她肯定未想过此问题,便得意道:“怎么样?小爷聪明吧?小爷也不是吃白饭的!”
纪子期陷入沉思。
她来这军营将近两个月时间,之前的分箭与计算风速两件事,因为触犯不到任何人的利益,所以推行得很顺利,也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认可。
但这次记账的事情,性质完全不一样,确实如同阿夜说的一般,也许会挡了很多人的财路。
那么在推行中,就必定会遇到很多的阻力。
“怎么样?你打算要放弃吗?”阿夜见她不语,便晃动身子,撞了她一下。
纪子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怎么会?”
“那你想那么久,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说得有点道理,如果有人抵触的话,这培训该如何顺利进行下去?”
阿夜翻了个白眼,“你这女人,听到重点了吗?是你可能会有危险,知道吗?小爷若不是怕被你连累,才懒得提醒你!”
纪子期放下笔,伸出手揪住阿夜的耳朵,“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女人,不许自称小爷?”
阿夜抓住纪子期的手,不让她使力,自己又不敢大声叫,只得怒道:“放手,你这女人,快放开小爷的耳朵!”
纪子期咬牙,小样!不把你纠正过来,本姑娘就不姓纪!
手下便越发大力起来。
阿夜痛得脸都皱一块,只得求饶,“好啦,好啦!松手,子期,小爷…不,我以后再不叫你这女人了!”
纪子期这才松开手,阿夜立马跳离她身边,一边朝她做鬼脸,一边念念有词:“你这女人,你这女人,小爷我,小爷我!”
纪子期哭笑不得,又不能在帐里追着他跑,只得拿起笔继续写注意事项。
隔日便是记账培训,纪子期本想晚上的时候将阿夜所说的话,转述给杜峰听,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谁知等到她都快睡着了,都没听到隔壁有响动,只得作罢。
培训的营帐离这不远,大约五百米,是杜峰安排人这两天重新搭建的,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十张桌子,像学堂似的。
营帐已坐满了人,纪子期一走进去,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阿夜的影响,她就感觉到坐在下面的那些人,看她的神情有些复杂难测。
里面的人除了粮草署三人及神弓营的四人外,还有二十多张生面孔,大多数纪子期都未见过。
秦日勉和曹云清也来了。纪子期看到他们的一瞬,心中略定了些,第一日有他们压阵,最少不会出大乱子。
她拱手迎上去,还未走近,秦日勉爽朗的笑声已响了起来,“子期老弟啊,哥哥我一听说你有新的玩意,就心痒痒想过来瞧瞧了!昨日杜将军开会的时候,问哪位将军愿意过来压阵?哥哥我立马请命,这不一大早就过来了!”
纪子期心想,看来杜峰也早意识到这次培训不会那么顺利,便派了秦日勉过来镇场!当下感激道:“谢谢秦将军!子期感激不尽!”
又想到杜峰说的辈份的事,便对秦日勉道:“子期谢将军抬爱!可将军这称呼子期不敢当啊!”
“为何?”秦日勉大眼一瞪,拔高音量,甚有气势,“莫非子期老弟嫌哥哥我是个大老粗?”
纪子期忙陪笑道:“秦将军这话严重了!只是我身为杜将军的小厮,将军私下得唤您叔叔,您若称呼子期为老弟,这,叫杜将军如何自处?”
曹云清在一旁帮腔,“秦将军,按这辈份来说,下官与杜将军一辈,私底下也得唤您一声叔叔才行!您这与子期称兄道弟的,下官也很是为难啊!”
秦日勉这才作罢,“你们读书人就是麻烦!行,就听你们的,以后还是唤你子期!”又嘿嘿一笑,“咱就以叔侄相称吧!”
“好!”纪子期爽快道:“这私底下,子期就唤您秦叔叔了!”
有秦日勉和曹云清在场,今日暂且没出什么乱子。
但和之前神弓营分箭和训练的全情投入不同,除了粮草署三人及神弓营的四人外,其余人等均神情冷淡,态度懒散。
下午结束后,曹云清留了下来,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子期,你这记账的方法非常好!简单又方便,查起账来清晰明了,一目了然。只不过……”
他略一停顿,忧心道:“按理说,来这里的人,都是有术数基础且脑子灵活的,才会安排在营中记账。
你这方法,听个遍也就明白了。但我看今日这些人,一部分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部分人是冷眼旁观随大流!
明日早上考核他们,肯定会装作一问三不知!你可有对策?”
纪子期笑了一下,“曹大人,子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前两日已有人提点过子期,这样做会挡了一些人的财路!所以这次的培训定不会像训练之前那么顺利!”
至于可能有危险这事她就没说出来了,不想空穴来风,白白让曹云清担心。
但曹云清是何等人,他自身在官场淫浸过,他爹又是常伴君侧的大学士,听话只需听一点音,就能明白这背后的可能性。
当下担忧更甚,“子期,要不这培训的事就这么算了吧?你该教的已经教了,至于结果如何,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纪子期知道他担心自己,心中感激,“曹大人,你说的子期都明白,子期也不是什么舍身成仁的英勇之士。
只是前几日,听杜康提到一些事情,说军中因为细账不清,总有些烈士遗孤拿不到抚恤金,特别是那些家中只有老人幼儿的,不识字又不认识什么人,也不知去哪申诉。
杜康说,曾有一家一门三烈,三个儿子均战死沙场,只剩下家中半瘫的老母。按理说那老母每季得到的抚恤金,够拿银子请个人照料了,可最后那老母竟生生饿死了!
死后有人进去看过,枕头也没有了,被子只有半边,据说是因为饿得很了,将枕头被子都吃了。
子期听完后,心中大恸!想我黎国将士为守护领土与百姓,不惜血溅沙场,为国捐躯!
可死后这些烈士的家人,竟落得如此下场,岂不是寒了众将士们的心?而这,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子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只想着尽自己绵薄之力,改善得一分是一分!至于这结果如何,子期不敢想,也不愿想!
这世上有些不平事,总有人要带头去做的,子期相信自己不是第一人,也不是最后一人!”
说完心中想法后的纪子期,这才反应过来杜康当初跟她说这个故事的缘故。
好你个杜峰!一早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凶险,又怕她会害怕退缩,就故意让杜康讲个故事来刺激她!小人之心!
哼,我是这么怕死的人吗?纪子期不屑磨磨牙,转眼自己又怂了:好吧,其实是有那么点!
曹云清望着侃侃而谈的纪子期,心中充满了感动。这么瘦弱易折的小身板,这一刻,却似松柏般让人安定!“子期既有如此志向,愚兄定当相助!你万事小心!”
纪子期拱手一笑道谢,“谢过大人!”
晚上纪子期向杜峰简单汇报了一下今日培训的情况,并未挑破众人不太配合的事。
杜峰深深瞧她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挥挥手让她出来了。
隔日的培训课上,纪子期果然受到了刁难。
秦日勉昨日听了一天,也听不明白,一直在旁是昏昏欲睡,今日便借故不来了。
曹云清今早粮草署有急事脱不了身,便托粮草署账房带话给她,让她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