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话不需多,一语带过即可。像唐川在聚义厅里领着那些头目罗里罗嗦,商量来商量去,到最后也都只是徒费唇舌。因为,今日胜负根本不在刀兵,而在于夏寻和余悠然即将对弈的那盘棋…
------
盛夏。
最适合油菜花生长的季节。
播种至今,还没有个把月,瞿陇山下的油菜花野就几乎开遍了方圆百里。草原不再荒寂,绿油油的菜叶藤径遮掩着黄土,黄灿灿的花朵儿有彩蝶与小蜂飞舞。芬芳近乎没有味道,而油菜花也不是花,但它却胜在拥有极其贴近自然的清新。
不娇艳,不锋芒,不争不躁。
清风徐徐,折繁枝盛叶掩烈日。
依山遥望,看无尽花田化沧海。
青绿色的海水在风中自由且规律地摆动着优美的身姿,动静起伏不惊。
明黄色的小花蕊宛如黄花漂絮,布满百里海面,时而高扬,时而深沉。
在东南方向的海平面上,隐隐约约有一缕银白色的线,如逆向而行的浪花,正缓缓的涌向瞿陇山脚。地面微微颤动,惊走许多隐覆在花海里的鸟儿。那是纯阳的银剑与道袍,由于他们布列的是一字长蛇阵,奔马的速度又飞快,所以远远看来就像似浪花一缕。
在浪花的前方,花海的中央,放有案台一方。
案台两边置有木凳两张,正襟危坐着一袭青衫。
青衫看着远处的车儿,食指默默地来回刮着鼻梁骨…
“小糖。”
“干嘛?”
“你为何敢把夏寻给放出来?”
“我不放又能如何?”
“余悠然可是个女人。”
“我当然知道她是女人。”
“难道你不担心夺你情缘的人就是她么?”
“可能么?她那般丑陋,怎配与我相争?”
“可是她的韬略算术并不弱于你。”
“那又如何?长得如此一张死人脸,就算韬略算术再高也难把其掩盖。试问天下男人,有谁能抱着一具尸体,动起情欲?”
“额,好吧…”
青衫百丈之后,还有四道成色鲜明的身影。
冷峻的黑衫,眉如剑锋,冷漠依旧。儒雅的书生袍,悄然拨弄着手心的精致算盘,显得犹豫。以及两袭唐门制式破虏衣,在窃窃低语。
他们已经在此等候有大半个时辰。
直到前不久,才堪堪望得姗姗来迟的白浪携滚滚黄尘而至…
在此四人更后方,数里开外的瞿陇山脚。
夏侯、雷猛、钱铭等头目领着漫山儿郎,分化为三面攻坚大阵,分别布列在东西南,成月牙形围猎出半里距离,执刀枪剑戟,内敛气芒,严阵以待。小和尚和胖和尚盘坐在溪边,一人木纳一人慌张,看样子是想要置身于事外了。
炎热烘烤不出多少油腻,唯两眼渗透着久违的杀意。
是寒风带了清凉,将所有人心脏都降下温度。
瞿陇真正意义上的首战,或许就是在今日。明面上看,他们拥有数倍于敌的兵力,且占据瞿陇山险,谋有夏寻、独少、唐小糖,武有墨闲、雷猛、唐川、舞藤,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掌握。然而,如今来犯之敌,却仍使得他们谨终慎始,如履薄冰。
纯阳之名,可见一斑。
(这章稍稍运用了电影镜头的方式来切换场景,不知道会不会突兀,小小尝试。)
西考场,红岭山。
瞿陇清缴东南千里的第四日。
命运的齿轮,选择在这里悄然转动去玄妙的方向…
遥看红岭,漫山红遍。
银辉漫漫,烟息缭绕着盛夏的枫叶。
草野间,林木边,岩石旁,千数白衣银剑布列纯阳太虚剑阵,围堵数里山岗。
千尊剑影显生虚空,遥遥剑指山岭其中,杀机腾腾。七百勇武将士,挺刀执枪,盛起各色气芒如缤纷烟火,堵塞山岭两头,谨慎以待。两匹健壮烈马牵宝蓝轻车,停靠在林间道前。微风拂着淡蓝色的帘纱,飘起水波般纹痕。两匹赤炎烈马若无其事地低埋头,咀嚼着泥缝里的嫩草。
道生站在马车前,脸色很尴尬。
怀抱着迟迟不肯出鞘的银龙剑,他为难地看着道路前方,太虚剑阵的中央…
那里,正被围堵着千余号受命外出清缴的瞿陇人马。
队伍前端带头者是张翰,他此时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领命带队清缴至此地,本打算顺手打些猎物就回去瞿陇交差,可怎料队伍刚过红岭山口,便遭遇到眼下这般大阵仗。纯阳于山岭四处伏阵,当头照面就将张翰的人马全给围了。张翰当下是又惊又怒,只是打眼看清楚形势后,他就知道来者不善定是敌非友。
今日这关,他不好闯呐。
前后受堵没有退路,张翰不敢轻举妄动。
遥遥喝道:“墨道生,我等与你纯阳从未结仇,而且你们每回前往瞿陇拜山,我等亦好生招待,从未怠慢。你们今日,为何要在此半道设伏!”
宝蓝轻车前,道生微微抿着最初,是相当为难的模样。
张翰此人他认识,而且在过去些日子里还曾有几番交集。
可今日遣军埋伏红岭,是宝蓝轻车里那位小师叔的意思,道生可不敢违逆呀。
道生走下马车,缓缓抱拳施礼,遥遥歉声回喝道:“张大哥往日招待,小弟皆铭记于心。今日埋伏,我们纯阳也不占理,所以我便不好意思与你多说了。但天试乃战场,只有胜败,没有人情。眼下之事,万望你能担待着些能给我几分面子,让你身后的人马自行碎玉吧。毕竟刀兵相见真不好看,无论伤着谁,道生都过意不去。只能待国考结束以后,再登门请罪了。”
“哼…”
道生的话说得颇有礼貌,可是字里行间却处处逼人。
张翰隐怒难泄,冷哼一声:“墨道生,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呀!”
道生更显为难,尴尬再劝道:“张大哥千万别动火气,国考三甲不过虚名,留得青山在…”
“道生。”
道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宝蓝轻车里忽然传出一阵冰冷的嗓音,将其后话断去。
道生心虚回头,怯怯询问道:“小师叔,有何吩咐?”
“话太多。”
“那…”
余悠然行事作风向来冷绝,能把事情一字道完的,绝对不会再说二字。
八道钟声响起,徽山已然不在考场方圆,纯阳被迫迁移。今日余悠然带着人马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摆出纯阳的杀伐大阵,目的显而易见。她终于是要出剑了,剑锋所指,正就是盘踞在西考场的另一头猛虎--瞿陇。
此时她说道生的话太多,换而言之就是说,道生其实不需要说话。
这般浅显的道理道生当然懂,只是当下状况,他是真的不想兵戎相见呀。
可没等道生有话,宝蓝轻车再次传出四字。
“碎玉,免死。”
“……”
-----
碎玉免死,若不碎玉,那然就是死了。
这不是威胁,而是余悠然的劝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