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九老头略显得有些无奈,对于某非不为人知的旧事,他除了替身后这位师兄惋惜以外,便只有悲催。
“太迟了。”
他摇着头,叹息道:“大师兄虽已不在,咳咳…但咱们当年的路又何曾还在你脚下?大师姐又何曾还是当年的大师姐?所以,你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我可以杀掉那猪肉佬。”
“咳咳,有意义么?”
“名正便能言顺。”
“伤天害理之事,又何来名正言顺?”
“至少我痛快!”
“咳咳,我想你不会痛快。”
问答间,语速渐快。当七老头“痛快”二字迸出,九老头便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了。
咳嗽着,他缓缓回过头去,看着那孤独的背影,老朽的眼眸中不由泛起一丝纠虑。
“你只会更痛苦。”
“我已经痛苦许久。”
“那何不再久一些?”
“再久,是何时?”
“咳咳…”
轻咳几声,九老头微微驼下些许腰杆子,小心问道:“你看来生如何?”
“啧,哎…”
长长一叹,抑郁着浓浓悲壮。
七老头听得这回答,是顿时没脾气了。
侧身转头,无奈地看向对面的九老头,满是哀怨地说道:“九儿呀,你的意思哥晓得。但…但,哥不甘呐。”
“不甘又有啥法子咯?咳咳…”
九老头无奈摆起手,其实莫说是七老头不甘,作为同本师兄弟,九老头也是替自个兄长觉自不值。他说道:“七哥,人在做天在看。你别以为咱们都不晓得,其实咱很清楚。自打当年大师姐铁了心要嫁人,你便让哥几个给你凑足了银子在她家路口开茶馆子。这一开就是二十年,二十年来你风雨无阻,每隔三差五就跑到她家汉子的肉当口去入货,每回入货就是几大担子上等的腰杆子肉。你说,你一家招呼人喝茶的馆子,哪能吃得了那么多肉哇?到头来还不是得自个转手卖,卖不掉便施舍给土地庙里的那群乞丐呐?你的这些小道道,我和老二老么早就看在眼里咯,只是没给你拆穿罢了。你以为,咳咳…她还会看不出来喲?”
“……”
这一回,六老头呆滞地晃神了许久方才就地随手扔掉手中黄符纸:“既然她看在眼,为何还如此铁石心肠?”
“咳咳,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
“莎…”
顿了顿,大力一甩手,九老头发泄般把手中剩余符纸全数抛洒向天空。黄纸凌乱飞舞,炙热的温度疯狂压缩着空气发出“吱吱”声响,似春雨落水潭,亦似深枫叶凋零,白雾升腾笼罩着此间草坪,静静看去也是别有美妙。黄符纸在半空中飘着,悠悠晃晃的身姿就是不愿意落下。飘了好久一会儿,九老头那干涩的嗓音,方才再次响起…
“她的心,早就被真武山那女人给撕碎了。”
“……”
“恩?”
“六哥问你个事儿如何?”
“咳咳…你问咯。”
“莎莎…”
或许是寂静的空间过于无聊,实在想找些事儿打发。
忙活在草坪南端的六老头,用力拔起数棵野草随手扔到一边,接着又用脚把翻起的泥土使劲踩平,没头没尾地问道:“这么多年过去呐,可曾后悔过入宫呐?”
“哦?”
另一头,排九的老头子闻言一愣,但紧接着就他释然一笑了,像是猜到话者心思,不答反问道:“咳咳…你指哪方面?”
“方方面面。”
“踏踏…”
脚下泥土踩得已经足够结实,南端的六老头就把手中红旗杆子,直直插入到土里,随意道:“你想哪方面都成。”
“喲,这可难说咯,咳…”
九老人想了想:“人活一世嘛,谁没几件不见得光的破事儿?后悔那是总有滴咯。但,若净拿入宫修剑这事儿说,我九儿好像还真没啥子可后悔的哩。咳咳。”
“真无悔?”
“嘿,肯定呐。”
西端的九老头,回答得肯定,不像虚言。
而同样的,他也学着六老头的做法,就地拔去繁茂的野草清出一小块空地,用脚踩实地面,再把红旗子插入到土里。事后,他似乎觉得自己插的不够牢固,便挖来几巴掌泥巴,结结实实地捂在旗杆子下。
忙活了一番后,九老头才呼吸一口气,感叹细道:“咳咳…如果非要说,那也有吧。”
“悔当初,没听宫主言,去修一门天枢锻体术呀。否则,咳咳…否则,我这副身子骨也不至于如此弱不经风了,想当年连老天爷的一个喷嚏都没抵住,差点就嗝屁了。哎,虽然现在还能掉着条命儿,但估摸着再有几年光景,随便来个小病我是真得嗝屁啊。这事情,我还真挺后悔的。”
话,说得很慢,略带伤感。
边说还边咳嗽着,说的辛苦,听的也不轻松。
待九老头把话说完,南端的七老头就已经用黄符纸,把小红旗下的平土地布置了一面数尺宽的四方形矩阵。矩阵间符纸与符纸距离皆不过一寸,每张符所刻画的图纹亦不相同,有的像禽兽,有的像花草,有的像山水,很是抽象。但整体看去,勉强看得那布置的就是一个阵图。
“唰唰…”
“身子再好又有啥用咯?”
仔细观察一番,没发现有啥子遗漏,六老头将剩余的黄符纸随手朝天一甩。接着从南端走到了东端,随便再找个地儿,便又继续开始清理了起来。
边拔着野草,他边平声说道:“人生在世百十年,回首望刹那光阴,有谁能超脱生死轮回?轮回始终无非只是谁先谁后,谁留下几分功名罢。你若先入土,就别急着走黄泉路,先在奈何桥等上几年,哥几个随后便能到。难道,你还怕孤单不成?”
“哈哈哈…好!哈哈,咳咳…”
六老头说得打趣,九老头是被逗乐了。
只是笑得仓促,他一下子没把住底气,笑声便又转咳声,连咳不止。咳了好久一会,他才堪堪缓过气来,强笑道:“九儿我,肯定会在桥上等你们,就放心吧。哈,咳咳…这辈子史册留名的事儿,我是不求了,按当年大师傅说的,咱命中无富贵,就知足常乐。只是,能活着嘛,总是好的,我还盼着明年能当太爷咯。哈哈,咳咳…”
“哦?怎么…”
七老头闻言诧笑起,问道:“小鹿的婚事谈妥呐?”
“恩,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