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人这话,芍药才安下一些心儿来。但余气依旧未消,气嘟嘟地幽幽问道:“那为什么这纸上这么写着?”
“我给你说过的,你自个不放在心在而已。”
“我也给你说过,你忘了。”
老人说,厅堂中的站着的夏寻,跟着也委屈地附和着。老人瞟眼夏寻,而后就没理会他了。道:“我之前就给你说过,他那爷爷要求高,再标致的女娃都入不得他法眼的。他只要那些长得像山猪一样,一次能生七八窝猪崽的婆娘。这,你是比不得的…”
“你瞧瞧…”
说话的同时,老人指着竹地板上那一只只大烤猪:“下个聘礼都送来几十头烧猪,还有啊…”
说着说着,老人似乎又给说上火头去了。走出两步,随手捡起一大串鞭子,一手指着夏寻,道:“你瞧瞧,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真把人给当野猪使唤啊?我说小子,你能吃得消么?可千万别把自己给撑死咯!亲都没定下来了,你家那老头就想着让我家闺女给他生孙子。你们家啊,就是想抱孙子,给都想疯了!”
“啪啪…”
老人越说越是恼火,一把丢掉鞭子串,尔后嫌弃地拍拍两手掌,看回芍药。
“你说说,就凭你这小身板子,以后能给他们家生得出几个娃呀?你就这小屁股,小腰杆子的,他们家那老头能给你入祠堂?弄不好,你要连娃都生不出来。让你做正房,这不得断他们夏家香火啊?”
“额…”
芍药被老人说得委屈,小嘴鼓鼓嘟起。
而夏寻则很是尴尬,但先前被芍药吓得肝胆寸裂的慌张,已经消散许多了。他刮了刮鼻梁骨,尴尬道:“智爷爷您别急,我先前也给芍药说了,这事咱们还年轻,不着急。过些时候,待芍药把身子养起来了,我就带她回北边,让爷爷再把在事给…”
“唰!”
“身子养起来?”
怒,越听越怒!
夏寻话才说一半,老人猛地一下子转过身去。两眼暴瞪,对着夏寻就破口吼道:“你是猪吗?难道你要把我家闺女,养成一头野猪给你配种,你才乐意是吗?”
“不不不…”
“智爷爷您别急…”
夏寻又刮了刮鼻梁骨,寻思了片刻:“您看这样成不,国考之后,我立马就顺路回北边,让爷爷再拟一份亲书,带回来给您过目。您看这可使得?”
“不成!”
“哼!”
果断拒绝,老人怒哼一声,回一手衣袖,便转身跨步,走回到太师椅坐下。
夏寻更尴尬了,眨眨眼皮子,求饶般看去芍药一眼。
而此时的芍药,虽然还是被幽怨与委屈占据了大部分神色,但经过老人刚刚那番怒火发泄后,她也知道这个“妾”字的由来了。心中的不安,随之便泄去十之四五。而所剩下的一半不安,则是源于老人先前所提到过的危险了。
哗哗…
执玉壶道清茶,慢熬几缕青茶香。
芍药再两手捧起茶几,到好的清茶,恭敬地捧到老人身前,小心说道:“先生消消气。”
“恩。”
老人接过茶杯,一口徐徐泯尽。尔后他才平下些怒火,随手又把茶杯,放回到了茶几上。
“你就别替他说话了…”
“既然你没跟他一走了之,那就证明,你心里还有我这老头子的。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得听我的话。这是为你好,也是为问天好。”
“为什么呀?”
芍药双手挽在小腹间,仍忍不住,撒娇劝道:“而且,先生他已经说了会把亲书改了的,您就别为难他了嘛。好不好?”
“呵…”
老人略有蔑色一笑:“你以为只是改一个字那么简单吗?如果日后事情真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还宁可你只做个妾就罢了。傻丫头!”
眉头微皱,似懂非懂。
芍药问:“为什么呀?”
“那你就不用守寡了。”
“守寡?”
!--章节内容开始--夏寻寻思片刻,微微皱起眉头,试探着问道。
“你想让我两走。”
“呵呵…”
“挺聪明的,点你一句便能通。”
老人淡淡一笑,而后继续苦涩地感叹道:“是啊,想放你们走…”
“只要你把我这乖徒儿给拐走了。凭你这品性,在我心中自然就配不上一个好字。那你这颗沙子,自然也就不能继续在我的眼皮子里瞎转悠了。这门亲事我不会认,也就不会有那份心结。那我自然就可以无愧于心了。”
“哎…”
老人说着,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可惜啊,你真的挺好的…”
“不以欲为重,万事道行先。坚守得了自己心中的道义与情谊,弃得掉眼前的贪妄欲念。在一步定局之时,能跳出夏渊的布局。明知我心意,却依旧选择山上来见我。很好…于我而言,你这一步落子,走得无可挑剔。对得上我的眼光,也合得了问天的道韵。如果,我这座山子要挑女婿,你确实就是最好的人选。”
“如果,我猜得不错。我想…”
缓了缓。
“这,就是老隐把夏渊这枚棋子,入岳阳后,起手第一步便落到我这问天山的最终目的了。把你最好的一面,一丝不苟地放在我的眼前,使我舍不得,弃不得。光明正大地,把我给死死绑在他的船上。”
“……”
话到此处,老人的心意其实很明了了。
先不论北边那位大谋者,谋事如何。但,问天山顶的这位老人家,必然就如他所言那边,欢喜得了这门亲事的。芍药微微撑着大眼睛,小心地问道:“那…那您是答应我们的事情了?”
“呵…”
老人顿时没好气地一笑。
难道,自个说了这么多肺腑之言,眼前这位小妮子,就只听出这一点男女私情?
老人难转脸看着芍药,哭笑不得地说道:“小刀说得对呀,难道你就这么恨嫁?这小子现在可是想把你先生我给绑起来,你还帮衬着要搭把手了?这事情做得可很不厚道哦…”
“才不是了…”
芍药缩了缩脖子,委屈地微微嘟起嘴巴,无辜地细声说道:“事情哪有您说得严重呀?您不常说么,咱们问天是读圣贤书的地方儿。不为人间世事所动摇,只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那又有谁能真的绑您起来呀…”
“哎…”
没好气,是更没好脾气。
老人家被自己这小徒儿说得是连脾气都没了。
“能不能真绑起来,那是以后的事情。但现在,你们这两小娃娃,是把我给绑一半咯。”
芍药闻言一喜,忍不住朝着夏寻吐了吐小舌头。但夏寻却没有显露太多的喜色,芍药似乎也没发现这个细节。接着,她便翘起了一抹微笑,向着老人笑道:“那先生您就是答应了。”
“我可没答应。”
说着,老人脸色又是一肃,接着两指夹着红纸,抬起手来,递向芍药。
“刚刚说的,是我自个的事情。至于你自个的事情,你自己看吧。你最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这里头。看完了,你要还想嫁,我也不拦。”
“……”
老人说罢,夏寻的脸色一阵煞白。芍药仍有没有留意到,这一个瞬间的转变,但她也是疑惑非常。毕竟,老人这话说得实在有些严重了。没多说,她执起小手就双手接过红纸,小心翻开,细细看去…
而这张红纸的内容嘛。
字很多,却一点都不复杂。和平常百姓家谈亲时所用的亲书一模一样,都是些该有的繁文缛节,好话连连。无非是把聘礼说得夸张,底气说得十足罢了,并没什么太大的出入。
只不过…
唯独一处,有些细微的出入。
唯独红纸末端,长话连篇的最后的一个字,很不一样。
那是一个“妾”字!
别人家的亲书,最后四个字,写的都是“取之为妻”。而在这张红纸亲书上最后四字,写的却是“纳之为妾”!
得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份今日该有的娶妻亲书!这是一份纳妾的填房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