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殿前欢 第五章 近城

庆余年 猫腻 3769 字 9个月前

“荆戈。”在马蹄的嗒嗒声中,范闲微笑说道:“你当年究竟得罪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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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戈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习惯自己的新名字,还是因为震惊于提司大人的敏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道:“秦家。”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秦家在军中有何等样的势力,他自然是清楚的,老秦一直霸着枢密院正使的位置,小秦如今也成了京都守备,连自己的老丈人在朝时,对秦家都要忌惮三分,原来自己这属下……当年竟是得罪了秦家!

一念及此,范闲不由对陈萍萍产生了最大的佩服与震骇,那老跛子果然胆子够大,敢用秦家的仇人,而且一用就是这么多年,还让荆戈走到了黑骑副统领的位置上。

“我……与秦家关系不错。”他试探着说了一句话,心想只要荆戈愿意向自己求助,自己可以在回京后尝试着弥补当年的仇怨。

荆戈笑了起来,露在银色面具之外的唇笑的极为开心。

“谢谢大人。”这句话荆戈说的很诚恳,“不用了。”

范闲微微眯眼看着他,似乎想看出这个沉默而强悍的下属究竟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才问道:“你和秦家……究竟有什么仇?”

荆戈沉默少许后,沉声说道:“在营中,我杀了秦家的大儿子。”

秦家长子?秦恒的兄长?范闲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寒冷了起来,当年被荆戈杀死的那人如果活到了现在……只怕早已经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武将了,如此之仇……陈萍萍究竟是怎样想的?为什么要收留一个定时炸弹在监察院里?

前方传来几声鸟叫。

沉默前行的黑骑极为整齐划一地停住了脚步,不是人,是马……这种驭马之术,实在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恐怕也就只有西胡的王帐军才有这个本事。

暮色渐临。

范闲与荆戈驰马而前,穿过山谷,于半山腰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山下的那座城池。

城并不大,内里已有灯火亮起,星星点点。

这便是胶州。

而往右手方望去,一片大海正在昏暗的天色里将蓝色蜕变成漆黑,隐隐可见一个戒备森严的船坞与数十艘战舰,还有那些醒目的营地。

那便是胶州水师。

“随意动手,有敢入城者杀无赦。”

范闲已经将荆戈的问题抛到了脑后,冷漠而直接地发布了命令,一拉马缰,脱离了黑骑的大部队,没有带任何一个护卫,便单骑上了狭窄的山道,往山脚下的胶州城驶去。

(病的真是不轻……半边脸都肿着,有些低烧,成日昏昏沉沉,这章是过渡章节,自然,过渡里也是有伏笔的……我只担心将来会忘了自己埋的那些东西,呵呵。)

……

……

东山路乃庆国七路之一,偏于东北向,从崤山处往正北行去,便会一头扎进东夷城暗中影响的那些诸侯小国,穿过那些城池,便会进入北齐的国境。上一年范闲出使北齐,走的是另一条路,绕北过沧州,经由北海而入,所以并没有来过次里。

当然,他今天也不会往北进发,北齐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坐在马上,看着手中的地图,范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指着地图上一角说道:“原来胶州还在澹州的下面……这上面一大片空白,是什么地方?”

在他的身边,是那位黑骑的荆姓副统领,今天这位荆将的脸上依然戴着那张银面具,听着上司发话,沉声说道:“澹州之北,便是一大片峻山密林,很少有人敢进去,所以画图之时,只是一片空白,在这片大空白的正北方,就是临着海湾的东夷城。”

东夷城?范闲叹息着,心想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去看看的,只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东夷城那个天下第一大城,竟然离自己度过童年的澹州相隔并不遥远,只是澹州城北边的那些丛山峻岭范闲是很熟悉,知道如果想从那些地方觅一条道路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这一段的地理环境也很特异,沿海便是连绵上百里的悬崖峭壁,便是飞鸟也嫌其险。

如果东夷城的人要到南庆,就只有从崤山西边绕……或者通过海路。

想到东夷城的海航能力极强,范闲的眼中止不住闪过一丝担忧,虽然这个世界上的水军没有办法影响到大势,但是进行一下骚扰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东夷城……强行登陆澹州?

到此时,范闲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为什么看重此事,要求自己去亲自动手。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泉州第一水师被裁撤之后,朝廷一直坚持着在偏远的胶州养着这么一个水师。

胶州在澹州之南,这里驻留一路强悍的水师,自然是为了震慑东夷城在海上的力量。

范闲的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如今的他,自然知道,当年那个泉州水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若是母亲大人的私军,朝廷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

“老荆……为什么不把面具摘下来?”他笑着望着身边的黑骑将领,力争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不透露出内心深处的寒意。

奉陈萍萍的严令,这一路四百黑骑,自从范闲出使北齐开始,便成了他的属下,四百位黑衣黑马黑脸的骑兵其实帮了范闲很大的忙,比如上杉虎营救肖恩的事情,比如在江南围剿君山会。

而这一路黑骑给范闲带来的最大好处,还并不仅仅是这些。范闲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一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手伸到军队之中,而黑骑的存在,等若是他最强大的一笔武力,可以加重他的力量法码,也可以让他在与别人谈判的时候,多几分底气。

在没有兵权的情况下,手下有黑骑,这是很值得安慰的事情。

只是范闲与这一路下属并不怎么亲近,因为……黑骑不能入州,甚至不能近州,而范闲又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自然不愿意在军营里住着,所以上下级之间并没有太多对话的时间,这种陌生感,在短暂的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消除。

范闲明白,如果自己将来真地想做些什么,自己手下这笔最大的武力一定要掌握住,不能依靠陈萍萍掌握,只能依靠自己,让这四百多名骑兵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从内心深处收服对方……

所以从三岔口会合黑骑之后,他便一直尝试着用收服王启年与邓子越的方法,收服那个奇怪的,一直戴着银色面具的黑骑副统领。

范闲温和笑着,坦诚着,聊着天,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营织出一种温馨而开诚布公的气氛,当然也不会忘记流露出居上位者应该有的沉稳与自信。

只是那位姓荆的副统领依然还是那般淡漠,一点感动都欠奉,直接回答道:“习惯了。”

所以范闲才有些恼火,忽然微笑开口说道:“戴着面具的人,不外乎是两种。”

骑在马上,跟在他身边的荆统领身体没有什么反应,但范闲发现对方牵着缰绳的手略紧了紧,看来对方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