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呢?”司理理好奇地抢过皇帝手中的书卷。
皇帝着急了,反手抢了过来,说道:“范闲专门寄给朕的石头记,最新一章……全天下独一无二,可别弄坏了。”
司理理明媚一笑,偎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范闲怎么就敢……对自己的丈母娘下手?”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这厮的胆子竟似比朕还要大不少,南方那座宫里比咱们这块儿要复杂太多,谁知道呢?”
——————————————————————
北齐国最清贵的河,就是从山上淌下,绕着皇宫半圈,再横出上京古城的那条玉泉河。越往上游走,离皇宫越近,也就越安静。
今日大雪,河畔岸间隐有冰屑,苦寒无比,在已能看到皇宫黑檐,山间冬树的地方,竟有一座小园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身份的人,才能在这里住着。
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这时候正在园子里做苦力。少年面庞微胖,拉着园中石磨,咬牙转着圈,石磨发出吱吱的响声,他的腿脚却有些颤抖,在这寒冬天气里,身上的衣衫竟是被汗水打湿了后背,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转了几圈,少年终于忍受不住了,将手中的把手一推,回过头怒骂道:“又没有豆子!让我推这个空磨干什么!难道你连头驴都买不起!”
他怒骂的对象,此时正逍遥无比地坐在屋檐下,躺在贴着厚厚褥子的躺椅上,那双明亮而不夺人的眸子,正看着檐外呼啸而过的雪花,似乎在出神。听着少年的怒吼声,她才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叉着腰,慵懒无比说道:“今天下雪,到哪里去买豆子?至于驴……现在不是有你吗?我前几天就把驴子卖了,园子里的鸡啊鸭的,过冬也要取暖,总要要钱的。”
这情形古怪的二人,自然就是被放逐到北齐来的范思辙,与北齐国年轻一代中最出名的人物:海棠姑娘。
海棠穿着一件大花布的棉袄,双手揣在兜里,平实无奇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笑意,望着范思辙说道:“你哥哥前些天才来信,让我好好管教你。”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范思辙终于真的抓狂了,他来到上京也有些天了,结果什么事儿都没做,就是被这个村姑抓着在做苦力,连妍儿也被她送走了!
偏生这村姑的地位高,武功强,心思灵,自己想了好多次要逃,都没有奏效,上京生活,真是奇苦无比。想到此节,他气恼地蹲了下来,骂道:“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教我?”
海棠笑了笑,没有应话,只是又躺了下来,双眼微闭,似乎要在这风雪的伴奏下入睡。
范思辙看着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听话,估计连饭都没得吃,只得重新握住了石磨的把手,恨恨咬牙切齿道:“长的跟一村姑似的,还想嫁我哥!别想我以后认你这嫂子!”
……
……
(心绪难宁,身周有些事情,我或许没有足够的时间写多些,大家多体谅,谢谢啊。)
离庆国京都约有四千里地的东北方,那座更古老的煌煌上京城里,雪势极大,鹅毛般的雪纷纷洒洒地落下,上京的大街小巷就像是铺了一层纯白的羊毛毯子一般,而那些备着暖炉的宅屋之上雪却积不下来,露着黑色的檐顶,两相一衬格外漂亮。
从城门处便能远远看见那座依山而建的皇宫,宫檐的纯正黑色要比民宅的黑檐显得更深一些,山上雪岩里层层冬树挂霜披雪,流瀑已渐柔弱成冰溪,石径斜而孤清,冬山与清宫极为和谐地融为一体。
夏天过去之后,北齐也发生了许多事,最震惊的自然是镇抚司指挥使大人沈重遇刺一事,当夜长枪烈马驰于街的雄帅上杉虎,如今还被软禁在府中,而朝廷与宫中的态度,却很清楚,沈重死后马上被安了无数椿罪名,沈家家破人亡,只有那位上京人们很熟悉的沈大小姐忽然间消失无踪。
沈重的突然死亡,对于锦衣卫来说,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本来就有些偏弱的北齐特务机构,被年轻的皇帝施了暗手,失去了一位颇有城府的领军人物后,显得更加孱弱,连带着就连太后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不少。
几个月里,所有锦衣卫的人员都有些心中怯慌,一直没有人来接手这个衙门,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处置。好在前些天朝廷终于发了明旨,长宁侯家的公子,那位鸿胪寺少卿卫华正式接了沈重空出来的位置。
以往上京流言中,太后是属意长宁侯出任指挥使,但被年轻的皇帝生生抵着了,如今圣旨上却写明让长宁侯的儿子来做,不免惹了些议论,不知道这一对天天吵架的母子,是不是终于搭成了某种默契与妥协。
今日锦衣卫重新抖搂精神,拿出了当年的凶狠与霸道,开始执行新的任务。
一百多名穿着褐色官服的锦衣卫,围住了秀水街,任由雪花飘在自己的身上。
秀水街并不简单,上面的商铺都有着极深的背景,尤其是中间的那七间铺子都是南庆的皇商,两国目前正处于蜜月期间,按理讲,锦衣卫正在自我整顿之中,应该不会来闹事才对。
然而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沿街的掌柜们站了出来,在风雪中搓着手,紧张地看着锦衣卫带走了那位姓盛的酒老板。这位老板姓盛名怀仁,正是南庆内库在上京的头目之一。
玻璃店的余掌柜扶着古旧的门板,颤抖着声音说道:“怎么就敢抓呢?”
伙计轻声说道:“说是京南发现了一大批囤货,没有关防文书,连税合都没有,锦衣卫沿着那条线摸到上京,把这位盛老板挖了出来。”
风雪扑面而来,绕身而去,比余掌柜身后的玻璃瓶儿都似要透亮一些,他面有忧色看着渐渐撤走的锦衣卫。他很清楚内库往北面走私的事情,这本来就是长公主一手做的买卖,只是北齐方面一直都默认着,享受着低价所带来的好处,怎么今天却忽然动了手?
————————————————————
上京美丽的皇宫之中,那位年轻的小皇帝正踡在暖褥里,一手拿着块点心往嘴里喂,一手捧着一卷书,仔仔细细,十分专心地看着。
新任镇抚司指挥使卫华小心地看了一眼他,斟酌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打断陛下的走神,轻声说道:“抓了几个人……不过一直以来,崔家和信阳方面帮了朝廷不少忙,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所以依太后的吩咐,那些有身份的,最后还是放了。”
年轻皇帝没有瞧他,眉角却有些厌恶地皱了皱,说道:“妇……人之仁,既然已经翻脸,还看什么旧日情份?”
他在这里说着太后的不是,卫华自然不敢接话。皇帝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停留在那本书上,继续说道:“不过抓不抓人无所谓,货……截了多少下来?”
“不少。”卫华的眼神里流出一丝兴奋,“消息得的准,南蛮子又想不到我们会破了旧日的规矩,措手不及,吃了不少的亏。”
他忽然想到某些事情,犹疑问道:“这事儿有些荒唐,范闲就算要和南庆长公主抢内库,也没理由送这么大份礼给咱们,以他如今在南庆的实力,完全可以自己吞了这些货物,而不让这些货流到北边来。”
皇帝依然没有看他,冷冷说道:“送朕一份大礼,自然是有求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