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在饮水之中下毒?”范闲继续冷漠说道,“还有先前的威胁,看来你是真的不在意。”
“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要杀死提督大人便杀吧,与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知道范闲是在攻心,但党骁波看着黑衣人手中的提督大人,依然是被这句话吓得不轻,而那些水师将领们更是着急地乱叫了起来。
黑衣人看了四周一眼,冷笑说道:“你不在乎,有人在乎,至于你先前说的话……我是个孤儿,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我好过,所以我不在乎你事后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杀死。”
范闲微微低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对面那个黑衣人自然是影子,只是这一番谈判下来,倒似乎越演越像真的了。
“小白脸,快些下决定吧。”看出了园内众人无法对付自己,黑衣人冷漠地下了最后通知,手中的冷剑贴着手中常昆的后颈。
“你把那三个字再说一遍?”范闲双眼微眯,一股寒光shè了过去,一根手指头冰冷而杀意十足地指着黑衣人的脸。
黑衣人张唇,正准备说什么。
范闲伸在空中的手指头微颤,袖间一枝黑弩化作黑光,无声刺去!
…………黑衣人怪叫一声,根本来不及用常昆挡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往后一仰,身形极其怪异地闪了两闪,躲过了这一记暗弩。
而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范闲早已欺身而前,手指一弹,正弹在他的脉门之上,手腕一翻,便握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甩!
用大劈棺之势,行小手段之实,范闲自己都很满意这一招,整个人的右臂一抖,便将常昆的身体拉了回来,紧接着脚尖一点,与黑衣人收缠到了一处。
不过片刻功夫,两个人便从园内杀到了墙头,化作两道恐怖的黑影,以奇怪的速度厮杀着,剑出无风,拳出无声,却是劲力四溢,将墙头那个弓箭手震开了一个缺口。
墙内党骁波早已扑了过来,接住了水师提督常昆的身体,监察院八名官员也不去相助范闲,而是紧张无比地挡在了党骁波身前,生怕再出几个刺客将常大人杀死,那种紧急之意,十分明显。
党骁波看着墙头的两道黑光,惶急喊道:“范大人退下,放箭放箭!”
不说范闲才将将把水师提督救回来,单以范闲自己的身份而言,这庆朝的军士们也有人敢向他放箭。
墙头一声暴喝,范闲肩头中了一重,一口血喷了出来,而同时间,他身子一缩,靴中黑sè匕首出鞘,直接插在了那名黑衣人的胸口!
…………而此时,那些弓箭手却很奇怪的阵形一乱,似乎有人在里面捣乱,将那个缺口变得更大了些。
那名身受重伤的黑衣人捂着胸口,快速地掠过,挥剑斩了数人,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几名水师将领正要带兵去追,却发现胶州黑夜深沉,哪里还有刺客的踪迹。
范闲捂着自己的左肩,有些恼怒于影子居然下手真的这么重,咳了两声,咳出些血丝来,用厉狠的眼神望了四周一眼,说道:“都回来,不要追了。”
此时水师将领们有些不安,有些后怕,却都看着党骁波。
党骁波眼神微闪,皱眉说道:“提司大人有令,谁敢不听?”
听了这话,水师众将才讷讷然地停止了追击,赶紧过去看常昆常大人的伤势。
范闲自然也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常昆胸前的伤口有些宽阔,不想可知,影子动的手脚肯定将自己留下的伤口遮掩的极好。此时的常昆早已奄奄一息,有进气没出气,似乎随时都可能死去,只是不知为何,偏偏还没有死透。
“都让开。”范闲厌恶地看了这些将领一眼,走了过去。
党骁波看着老上司惨状,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到小范大人还有个身份乃是神医,心中便顿时多了几分指望。
范闲稍一查看,又搭了个脉,最后摇了摇头:“还活着,救不回来了。”其实哪里需要搭脉,人是他自己杀的,最后吊命也是他自己吊的,常昆的情况他最是清楚不过。
场中众将如遭雷击,却知道小范大人定不会说假话,不由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党骁波的身体摇了一摇,脸sè惨白,很勉强地稳住身形,却悄无声息地唤来一名亲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让那名亲随赶紧出城,调水师营中的官兵前来。
此时场间异常诡异,党骁波虽然也很感激监察院的帮忙,但依然觉得事有古怪,强打着jg神,对范闲行了一礼:“大人千金之体,下官感沛莫名……”
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是截道:“先前刺客逃走的时候,是怎么了?”
党骁波心中一惊,心想难道水师内部也有刺客的内应?
范闲转身对惊魂未定的吴格非冷冷说道:“让你调的州军呢?马上关城门,大索凶手,同时将这宅子包围起来,所有的水师士卒下弓待审,不准一个人出这宅门!”
“大人!”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吴格非是很快意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而党骁波却是从范闲的这句话里感到了极大的不安,想出言反对。
毫不令人意外,本来就已经变得安静无比的提督府内,此时变得更加安静了。满座官员瞠目结舌望着门口的范闲,那几位水师的将领更是下意识里抿了抿嘴唇,嗅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味道,整个场子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与隐藏着的对峙气氛之中。
对峙的深处,其实是那些将领们的恐惧,因为天下人都知道范闲的身份,知道监察院是做什么的。堂堂监察院提司,会奉旨前往边远水师之郡查案,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那件事情一定不会太小。
水师将领们掩着眼中的忧虑,悄然互视一眼,都在猜测着……莫不是东海上的事发了。
而与这些将领官员们不同,那些被喝斥到一旁的歌伎舞ji们却是双眼放光,盯着范闲那张俊美的容颜看,一来小范大人这种神仙般的人物不是那么容易见着,二来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位小范大人如今乃是行内的领军人物,若得这位大人物看中……ri后的ri子可就美着……只是姑娘们不是蠢货,感觉着厅内的古怪气氛,自然知道今天没有什么施展美人计的机会。
将领官员们在稍稍一愣之后,终于醒了过来,那位水师副将党骁波在常提督不在的情况下,隐隐然成为水师一方的代言人,他微微一笑,起身相迎,与胶州知州并排站着,对范闲行了一礼。
所有的官员将领们都不敢再坐在座位上,有些害怕地站了起来,对范闲行礼请安。
“见过提司大人。”
“见过钦差大人。”
因文武不同,心思不同,水师与胶州州府方面对范闲的称呼也不一样。
“免了。”
范闲下颌微动,点头示意,目不斜视,便在官员们的拱卫中往上走着,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本属于水师提督常昆的椅子上!
他身后那八名监察院官员也跟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手握刀柄,虎视眈眈地盯着厅内所有的官员。
有点嚣张了,不过他有这个资格。
党骁波见这位大人物做状,面sè微有不豫,心里却是暗自高兴,但凡这等跋扈之辈,可要好对付的多,看来传闻中小范大人的y刻深密并不见得都是事实。
他轻咳一声,拱手问道:“下官见过提司大人,不知大人此次前来胶州办理何案。”
“你是水师副将,我院中便是办案子需要人手,也不可能找你去调。”范闲平静说道,转身对胶州知州说道:“今奉旨办案,身边带的人不足,麻烦吴大人把州军调一营给我。”
胶州知州姓吴名格非,乃是旧政时中的三甲,也曾经走过林相与范府的门路,今ri骤一听小范大人居然知道自己姓什么,心头一热,只觉浑身上下无不舒泰,笑眯眯应道:“尽请大人吩咐。”
这位吴大人有一椿好处,就是该贪的银子一定会贪,但不敢动的心思一定不动,为人最是“老实本分”,反正胶州这个破地方,处处被水师众人压制着,许多政务不协不说,便是有什么大好处也轮不到他,反而落了个干净。
吴格非早就想调到别的富州去,只是在京都里没有什么说的上话的大人物帮衬,今儿听着小范大人那语气里的亲热,早已高兴地忘了自己娘姓什么,也忘了监察院如果调兵是需要院里与枢密院的手令,便直接对师爷说了几声什么,那师爷领命而去,也不含糊。
水师副将党骁波在一旁冷眼看着,心头微惊,暗想提司大人初至胶州,什么分数都未言明,便要向胶州地方借兵,这是准备做什么?但想了想后,他旋即稍安,胶州地方官势弱,就算是州军也不过区区几百人,而且向来训练极差,哪里是水师官兵的对手,如果监察院真的是来找胶州水师的麻烦,范提司断不可能就带了七八个人进来,也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去调州军才是。
所以党骁波并不怎么害怕,只是有些疑惑,监察院今天……究竟想做什么?
“提督大人呢?圣上有旨意,他怎么还不来接着?”范闲皱紧了眉头,询问道。
党骁波面sè一窘,也自觉着奇怪,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提督大人怎么还没察觉?就算您老人家在后面玩女人,这时节也该出来了,真得罪了范闲,谁都没好ri子过。
他苦笑着向范闲解释了几句,一使眼sè,便让提督府的亲兵入后园去通知提督。
范闲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暗自计算着时间。
…………三息之后,提督府内响起一声极凄厉的惨叫,声音直接划破了安静的胶州夜空,传的老远。
厅内众人猛然一惊,根本来不及说什么,于案几之下胡乱抽出兵器,便往园后跑了过去。虽然没有人敢相信堂堂胶州提督府内会出什么事,但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却不是假的。
党骁波的眼神有些怪异,他没有走,只是古怪地盯着范闲。
范闲却是看都没有看他,皱着的眉头里涌现出一丝极浓重地担忧,说道:“难道来晚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着哇哇乱叫的胶州知州吴格非,身形一飘,便与那些惶急的水师将领们,一道来到了后园之中。
后园之中一片血泊。
七八名提督府亲兵惨卧血中,有的尸首分离,有的胸口血洞森然。
那些胶州的文官们见此场景,不由吓得双腿发软。
而水师的将领们却是死死地盯着血泊之后的一个黑衣人,表情激动无比,似乎恨不得冲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吃了,但他们只是惶急着,愤怒着,却根本不敢有一分异动。
因为那个蒙面黑衣人的手中,正提着胶州水师提督常昆大人的身体!
一道鲜血缓缓从常昆的身上流下,滴在地上,而这位胶州土皇帝的头却是低着的,不知道是生是死。
看着满园死尸与提督大人生死未知的身体,水师众将眼眶yu裂,早已红了眼,这些常年在海上杀人的强悍将士们哪里想到,居然有刺客敢在胶州行刺,敢当着自己这么多人的面,杀死了这么多兄弟!
“放下大人!”
“你个王八蛋,把剑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