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先前纵是有,如今也被云矩逼得全乱作一气,作不得数了。
不过他倒是真的很想知道,裴云矩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云朔冷着脸进了门。
云矩听得他的脚步声,合卷抬眸,冲他微微一笑。
那是属于颍川王的惯常笑容,以往看来,总有一种从容不迫智珠在握的闲适姿态,叫云朔心里暗暗惊叹倾慕。
如今,却只余可恨。
她倒是算准了自己不舍得杀她!
云矩视云朔的黑脸如无物,以手支颐,闲闲一笑,仿佛面对的不是囚禁自己于此的仇敌,而是多年未逢的故友。
她总有这样的本事,让无论先前与她有多大意见的人,都能在三言两语间撇开偏见,坦诚相对。
“小八,你来了。”
不得不说,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普普通通的一个抬眸,就让自认早已对她毫无期待的云朔,无端回忆起了当初在清溪宫的时候——那时候,温家还没有败落,温禧贵妃还没有死,云矩还是正当盛宠的五皇子,而默默追随于她身后的云朔,还没有成那颗被她抛到人前的弃子。
一切都仿佛还是当初最好的样子,最融洽的时刻。
只是朱颜改。
云朔轻轻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讥嘲道:“颍川王还是不要这么叫我的好,您这么一唤我,只能叫我回忆起当初你叫我去死的模样。”
当初在清溪宫的云矩,也是这般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模样,抬头看着兴冲冲来找她的云朔,轻声道:“小八,五哥待你可好?”
“你可愿意……替我去死?”
那是云朔少年时代的终结。
他年少时最崇拜、最亲近、最爱重的兄长,亲手终结了他不算安稳但至少性命无忧的少年期。
云矩听得眉眼微动。
云朔却已不想再听她舌灿如簧地辩解些什么了,他直直一挥手,冷声道:“以往尔尔,俱都风流云散,我无意与你纠缠是非对错,更懒得再为当初讨些许说法,我们今日,只论如今。”
“临淄王欲杀你,他鼓动皇室宗亲与朝堂上大半臣子上书慧帝请求赐死你,如今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要你的项上人头,你不至于那么蠢,还想着偷跑出府搞小动作吧?”
云矩微微一笑:“这是自然,不过……我没想到,跳得最高竟是三哥……”
云朔懒得看她,赵家因她的一出毒计满门尽灭,皇后自戕后,临淄王想杀她,这是多么正常的事。
云朔冷冷地看着她:“你既然心里清楚,就不要再作无谓的打算,反间府内侍卫潜逃的事,我觉得你做一次就该知道结果了。”
云矩微讶,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言。
她自认今日自己是绝对规矩的。
她不知该从何辩解,好在云朔也并不想听她的辩解,狠话撂罢,匆匆转了这茬,挖苦她道:“如今外面都想杀你,你倒是安得下心,在府里不紧不慢地下棋,你当真觉得,只要把事情拖到蓟州王回都就能解决么?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慧帝已否了传位蓟州王的提议,外地藩王无诏不可入都,中山王已以此名义列兵山海关,一旦蓟州王南下,只有死路一条!”
蓟州王乃皇长子裴云啸,其生母吴美人卑贱,故自小养在温禧贵妃膝下,与云矩情分,非其余兄弟可表,皇后被抄家没族后,嫡脉式微,以长幼论,蓟州王为先。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颍川王扛着不死是想把事情拖到蓟州王回都来寻转机。
云矩听了云朔之言,却并不着恼,也丝毫不显烦忧,她看起来,似乎早有预料。
云朔只见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轻声否决:“我的倚仗,从不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