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主公,掉马(完)

她垂落睫毛,静谧白皙的面颊透着平静,她回想起昨夜的事情。

“白起,你是拿什么将相伯荀惑的命给留下来的?”

喝醉了的后卿连师兄都不喊了,直接叫他的名字。

陈白起醒了醒神,她看向他,他眸半一半清醒一半迷醉,那揉杂的碎光琉璃像有魔力一般直捣人心。

那一刻,陈白起心底升起一个荒谬却又不意外的想法。

“你知道他并不是病了,而是中了……”

“我该不知道吗?”后卿弯唇,姣好如天使般无害的面容透着诡秘的颜色。

陈白起揉了揉脑袋,思绪也不如平日那般清晰,她脱口而出道:“那巫族的事情,你也知道?”

或许是喝了酒,她平时的迂回与谨慎都缺了个口,说话那都是打直球的。

后卿面上的笑意渐淡,他抚着她的柔软的面颊:“嗯,别再管他的事了,否则我怕你最后也会陷进去了……”

“不可能。”

陈白起颦眉,挥开了他的手。

后卿眸底一戾,身后便将她拽入怀中,双臂一用力便将她抱紧。

“你明明说过的,你是我的,你不会去别人身边的。”

陈白起一愣,连推开他都忘了,她颇感头痛地呢喃道:“那只是一场梦境世界啊,这才是现实。”

梦?

后卿神色一怔。

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她一心一意护着相伯便是现实,她对他的好、对他的不离不弃、宁死不悔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霎那间,内心的五味杂陈一下袭上心头,包含委屈、嫉妒、愤恨与尖锐的痛意。

对于陈白起他本就患得患失,如今得她亲口承认,在她心目中他只不过是她梦境中的一抹幻影,风过便无留痕的存在,他自是气得理智全失。

后卿发狠地抓住她的双臂,双目逼近她,近几狞戾道:“你想救他,呵,有办法啊,便让你最尊敬的沛南山长去救他啊,婆娑应当没有直接告诉你吧,只要寿人百里沛南愿意牺牲自己,以命换命,那么相伯荀惑便可以彻底摆脱清光的诅咒。”

后卿冷冷发泄完了,一甩她,便从潇潇楼中离开了,随之离开的还有他的一众暗卫。

陈白起闻言,一阵凉风吹过,她浑身一寒,怔忡了许久。

她混沌的脑袋像被人凿了一个洞,强硬地灌入了冰水,激得她清醒了许多。

她没想到,她苦苦寻求的解咒方法竟是这样一个无解的结果。

——

“嘿,焕仙,你在想啥呢?”魏腌粗嗓子喊她。

刚才他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反应,也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

陈白起眼皮一动,抬眼看向他。

“没想什么。”

魏腌狐疑道:“可你瞧着不像没想啥的样子啊,一脸沉重……”

陈白起弯起薄粉的嘴角,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其实我在想,谁的命不是命啊,凭什么非得牺牲一个来换另一个呢?”

“哈?你在说啥?”魏腌没听懂。

陈白起凝眸望天,声冷冷掷地:“我不信。”

魏腌此时已经完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所以他也干脆不讲话了,他这人脑子笨,猜不透高人的想法,只能任陈白起自言自语算了。

“呃……”

陈白起喉中嗌出一声痛苦难耐地呻吟,她枕着案几的脸偏了偏,翻身伸臂挡在眼前,她觉得这一动,浑身的酸痛便像洪水绝提般袭来,而那白花花刺芒入眼皮内的光线亦令她极为不舒适。

天亮了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然后皱起了脸,撑臂挺起身来。

却不料刚睁一眯眯眼,便被一张粗犷又铜黑的大脸给挡住了视野。

“霍!”

陈白起倒吸了口气,下意识仰头朝后。

定了定神,这才看清到底是谁。

“魏腌啊……”

“陈焕仙!”魏腌跨蹲在案前,动作莽汉似的,瞪着一双牛眼盯着她。

陈白起耳膜脆弱,只觉脑袋被他这中气十足的铜喊撞得咚了一声,回声嘹亮啊。

她捂了捂耳朵,偏过头,哑着声音虚弱道:“魏腌,魏大哥,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魏腌见她当真难受,慌了一下,然后抻腿直起身来,离得她远些,方急巴巴道:“你、你昨儿个咋在这儿睡的?”

陈白起闻言怔了一下,然后扭着僵硬的脖子慢吞吞环顾四周一圈——晨光中的潇潇楼飘飘欲仙,湖光鳞鳞,沙沙树声,啾啾鸟雀声,近处,昨夜依凭的漆木案几上摆置的青铜爵、耳把酒桶与玉碟玉盘皆在,唯有昨夜与她通宵达旦之人却不在了。

她没回话魏腌,悠悠晃晃地站了起来。

到底是宿醉了,又用那种不适当的姿势睡了一觉,起身时陈白起只觉太阳穴突突地发涨,两腿发麻,就像软成了坨面条。

她顿了顿,等那阵酸爽的麻意蹿过了之后,她方挪着脚慢吞吞地走到了后卿昨夜所坐的位置。

她出了一回儿神,收眼时不经意察觉坐垫上好像飘了一张叶片。

叶片是她府上特意移地栽种的菩提叶,而府中只有她的院子内才有,想来不应当“飘”落在此处才对。

她想了一下,便弯腰将其拾起,翻面一看。

叶片上竟写着字——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求凰?

陈白起的表情怔愣了好一会儿。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菩提叶,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觉悟真理,菩提花开,善结良缘……

这诗、这托诗之叶……陈白起再愚钝亦能知悉其表达之意。

她蓦地将手中的叶片紧攥捏扁,心道,看来后卿对她的心思已经不打算再掩掩藏藏了,这第一步便是直白到猛烈的攻势。

魏腌见陈白起从地上捡起一块叶子,然后又盯着叶片背面目不转睛地一动不动,便走过来,他大眼看了一眼,叶片上面好像写着些字,不过那字甚小,字句又拗口,他低下凑上个脑袋也没瞧明白。

这时,叶片便被陈白起一个用力给揉捏进了掌中。

他瞧不见了,便瞧她,见她表情古怪又别扭,不知是喜是怒。

“这叶子上写的啥?”魏腌挠了挠头,大大咧咧。

陈白起沉吟了一下,便道:“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