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放见她一脸干净的茫然,心底突然觉得自己的某种想法着实太欺负人了,于是他将原先的话咽了下去,随口推脱道:“罢了,便当是我多想了吧,对了,听主公道你算术精通,我眼下有事去办,可军务处却急需草拟出一份出征辎重物资数量,有你在,我便不另找一人办这事,你且代劳此事吧。”
陈白起毅然拒绝:“你的活,为何转眼便落在我身上?况且,你一会儿有何重要之事?”
苏放立即放软语气,与她好声好气商量道:“一会儿我还需去一趟宴,你便劳苦功高些,此事交予其它人我亦不放心,唯有你。”
“赴宴?”陈白起顿了一下,问:“可是上卿大夫蔺渠成纳妾一事?”
咦?苏放道:“你听说过?按蔺渠成那古怪的性格,怕是不会邀请你去吧。”
蔺渠成的脾性倒不似苏放所言古怪,他只是出身高贵,历来瞧不起寒门士子罢了。
陈白起懂他的意思,道:“他的确没有邀请我,不过方才听其它大人在议论罢了,说是他刚得了一位绝世美人,办宴炫耀,莫非丞相也对美人感兴趣?”
苏放见她拿揶揄的眼神瞧他,失笑一声:“我倒并非对美人感兴趣,而是对那位出手大方的巨商感兴趣。”
陈白起看着他,思索着他话中意思,道:“此人有何特别?”
“特别有钱算不算?”苏放摸着下巴道。
陈白起挑眉,点头道:“自然算,特别有钱,还特别慷慨,另外还特别会挑时候、挑人选来送礼……”
苏放闻言,猛地看向陈白起,那双徒然睁大的眼睛简直在发亮:“你啊你啊,这个脑袋瓜子不知如何长得,如此聪慧多敏,不点便透,我如今啊倒是半分不嫉妒主公对你的倚重了,撇开年龄不谈,你完全便是一个成了精的老妖怪。”
陈白起被人形容成了个老妖怪,倒也没脾气,反而笑意盈盈道:“原来你方才是在嫉妒焕仙啊,俗话说丞相肚中能撑船,但苏丞相却有些小肚肠了啊。”
“你小子,敢笑话一国丞相!”
苏放板着脸一把揽过她脖子便捶了一下她脑袋,威胁道:“说,还敢否?”
“不敢不敢,在下不过区区一上大夫,岂敢笑话丞相。”
“好,此事若想揭过,那便与我一道去赴宴。”
“嗳?可是焕仙……”
“不许推脱,那蔺渠成的府邸离你家亦不远,我叫上车带你一道去那蔺渠成府上瞧瞧到底有没有情况。”
“若我也去赴宴了,那你先前让我草拟的物资清单……”
“哦,那事明日亦可,总之今日你先随我去办此事,此乃公务,你莫非想抗命?”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陈白起无奈——她真不想去凑什么热闹啊,就算那巨商有什么问题,她这个即将出征在外运输庞大辎重前往五国战场的人也管不上啊,又何必去费这份心神。
初九,临淄城周边暴乱经调京畿扈卫迅速平定,而等得到破城消息往返时,孟尝君已打着“清君侧、除祸端”号口号让薛兵占领了临淄城,控制了整个王城。
当日齐湣王身亡,孟尝君被救出,对外声泪涕下痛诉齐湣王乃被大司马姜承亦与几名朝中谋逆高官大夫所杀,而嫡子姜斐与庶子姜宣亦于大火中失踪。
为替主君报仇,孟尝君命袁平将大司马姜承亦与参与谋反的官员全部逮捕抓拿,怒极时亲自动手射杀了一众造反者。
初十,京师戒严,不鸣钟鼓,宫廷哭丧。
这厢宫中事平,然外围情况救急,次日他便又亲自披甲胄率领军队前往南安南、抚镇平定农民暴乱之事,“救”出保王军与镇祜河的军队,数日后揪出暴乱领头者当众杀之以儆效尤。
此番二事毕,孟尝君里外皆得人心,威望一时鼎盛无二。
八月底,临淄各寺庙宫观,各敲响了三万声钟响,举国居丧。
九月九,孟尝君田文即位,齐国易主。
——
孟尝君在继齐王之位后,便上达封禅祭天、下传惠民政策宗庙、社稷与万民,大赦天下,在论“罪”处置了一批官员大夫后,便扶持了一众亲信将领,其中苏放丞相、陈焕仙为大谏之官,袁平为上将军,魏腌为禁军统领……
——
九月中旬,在忙完新齐王登基事宜之后,朝中开始开启三天一大会、二天一小会的密集商讨未来国策事宜,而私底下一些不为人知的忙碌亦是不少的。
这日下朝,疲惫不堪的陈白起眯眼望了望宽敞白玉广场,越是宽敞的地方越无处躲风。
她今日穿得正式,红欗冰纨官袍,一顶六寸高的墨玉冠,虽则华美得体,但到底是夏衣不够挡风,她拢了拢衣襟,这时两旁同为下朝的官员纷纷向她下礼,陈白起收回视线,立即谦和回应。
“不知两位大人匆匆何去?”
一位中大夫与士大夫红光满面地道:“今日有一富贾拜访上卿蔺大人家中,尔后蔺大人便急火急燎地在府中纳一名小妾,据闻此姬乃那富贾所赠,美色惊人,望人失神啊,我等这便是去赴宴去恭贺,顺道观赏观赏。”
其它人闻言连连颔首,分明大多都得了讯与请柬打算赴宴,本来宴妾不过一小事尔,但一则众人是给上卿蔺渠成的面子,二则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兴起去凑个热闹。
陈白起愣了一下,见周边官员停顿下来闻听,她“哦”了一声,遂笑道:“那两位大人请便吧。”
“陈大人不去?”那名士大夫讶道。
陈白起遗憾地摆手道:“府中尚有要事需处理,便不去凑这雅兴了,代本官向蔺大人道一声歉意。”
中大夫道:“哪里哪里,大人乃国之栋梁,深受主公的恩宠,自然重担常压在身,哪似我等无能亦无七窍心思猜得主公心思,这才有这闲逸时间去凑凑热闹。”
陈白起立即摇头,一脸谦和道:“六国商盟之事已迫在眉睫,焕仙亦即将出征在外,这国中之事自然还得劳烦诸位尽心,要说这一国之事哪是一个人能忙得下来的。”
她一席话温文尔雅,虽得恩宠却始终一副平常人,不傲人低视,亦不妄自菲薄,因此与朝中官员的关系处得还算融洽。
在陈白起走后,那两位官员望其背影心中一番感慨赞逸。
“如此年纪却能借势而上,在朝中站稳脚根,着实并非一简单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