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为她道,她便为其广劈天地,他若逆她道,她便关山困虎斗!
沛南山长心底到底长吁了一口浊气,之前一直犹豫不决、忐忑不安的心终是安了下来。
他平静道:“其实齐王曾将公子宣托付于我,令我好生看顾他的安危,并教导他为君之道,至于摆在宫中的其它公子则是用来迷惑、或者是替公子宣挡箭之人,他意欲将他放置在外,好生培育历练一番,待他将齐国的内乱安定好后,便让他来接替齐王的位置。焕仙,我知你与公子姜曾为一段时日的室内,平日在书院私交亦甚好,若孟尝君窃他家国,而他欲复国报仇,你当如何?”
这个现实的问题陈白起自然想过,她难得在这里沉默了一下,方道:“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尽可好生地守着他认为是他家的东西,但若仍旧被人抢走,这只能表示他无守护它们的本事跟力量……”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长长叹了一声:“我唯尽可能地保住他的性命,无法,新旧接替少不得要沾染上许多无辜的鲜血,我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沛南山长听了这话,一面感叹陈焕仙关于人性的一面始终不曾减褪,另一面则亦了解她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目标的人。
沛南山长道:“如此樾麓书院已被孟尝君安插了不少人进来,我已然保不住他了,所以早已将人送回了他父王的身边。”
只希望你们若还能见上一面,不会是在逼宫的时候……
这句话,沛南山长最终咽了下去,不愿拿这种话来戳她的心。
“如此亦好……”
陈白起也明白了,凭山长的本事不是保不住姜宣,而是他已不打算插手两边的事情了。
这或许对别人而言是一种很正常的选择,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围观即可。但以沛南山长的为人与遵君重道的秉性,他这样的选择已说明了一种态度。
陈白起其实明白,他会这样做,很大原因是因为她的选择……
不过这样也好,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希望山长与樾麓书院能够在这团乱麻中置身事外。
不想再提这些烦心事情了,陈白起转移了话题,她道:“山长,樾麓书院重新开院,只怕书院上下皆事务繁忙,你如何走得开?”
沛南山长道:“到底有些不安心,便也跟过来看看。”
沛南山长说的不安心不只是指担心“陈焕仙”,也是指六国会盟一事。
陈白起明白地颔首,只是她奇怪:“师兄跟张师便罢,可乐师不是一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他此番前来是……”
沛南山长好笑陈白起这“明晃晃”、毫不掩饰地向他打听乐颐的目的。
难不成她以为他是一个会在别人背后嚼是非之人?
陈白起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双眼睛跟直勾勾地跟会说话似的。
沛南山长瞥开眼,过了一会儿,方阴晦道:“他乃周王国人。”
事实上,面对“陈焕仙”沛南山长发现他做人的底限也开始下降了。
陈白起等人走完后,转头对沛南山长道:“山长,这趟六国会盟的事你们插不了手,听弟子一言,且回去吧。”
沛南山长闻言诧异地看向她的眼睛,从中看出些意味来了,他迟疑道:“你知道这次六国会盟所盟约何事?”
接道理说,一般为了保密跟确保万无一失,所盟约之内容皆由主盟国到了那一日方会道出,却不料有些“秘密”早已算不秘密,各国赴会盟主君早已知悉主题,唯不知晓详要章程罢了。
陈白起颔首,却没有直接告诉他内容,她示意入内谈。
进房闭门后,陈白起转过身,盯着沛南山长的眼睛,正色道:“此事焕知略知一二,不过今夜焕仙来找山长要谈之事非六国军事,而是另一件关于山长与寿人的事情。”
沛南山长见她面上笑意晏晏,两杏眸弯弯似藏光,明显为提及此事而心情不错。
不由得,沛南山长面上亦嗌了一丝轻笑:“何事?”
虽心中仍却六国会盟一事耿耿于怀,但又不愿此刻违她心意,只好顺着她了。
陈白起抿笑出两颗糯米白牙,牵过沛南山长的手兴奋道:“这事我已经仔细考虑清楚了。我已经替山长跟寿族找到了一个极佳的定居之所,你不喜欢薛邑不打紧,这个地方我相信山长定会喜欢的。”
沛南山长微怔,下意识问出口:“何处?”
陈白起拉着他走到塌几旁坐下,然后跟揭开秘密一样兴致勃勃道:“墨家的机关城如何?山长与莫荆交好,自是对墨家的人揣怀着极大的善意,也表示你对墨家亦有几分了解跟熟悉,如果将来你们跟他们住在一块儿,定比扎居薛邑更为自在跟安定一些,对吗?”
沛南山长闻言久久回不过来神,他用一种近似做梦般的口吻重复了一句:“墨、墨家的机关城?”
“嗯哪。”陈白起撑着下颌,笑吟吟颔首。
这个主意她筹谋好久了,从费尽心思帮助墨辨,到后来拼命刷尽墨辨上下一众的好感,再到后来以一人之力救下墨家弟子上下,她心中便一直有一个未成熟的想法,如今她觉得她有了几分把握方才对沛南山长开口。
沛南山长终于明白了“陈焕仙”是在真正地与他商议此事,而非只是建议与询问。
他抚了抚额,失笑一会儿后,便摇头道:“你啊,还真是想一出弄一出,现在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此事了。”
说完,他又看着她,张了张嘴,似有些艰难道:“焕仙,据闻机关城乃墨家驻地之一,乃一处世外桃源,一般人莫说进入,却是连地貌所在皆为模糊,我虽与莫荆交好,但他却因守墨家规矩,自不得与外人透露墨家此等重要机密,不过此事他倒也与你的想法曾不谋而合过……”
沛南山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数年前,他为了我与族人,也曾向墨家的统领肱老请求过,可惜肱老并没有同意,机关城内历来只居住墨家弟子,城中隐藏着墨家数百年来积累下的机关秘密,又如何会收留外族之人进入其内?”
陈白起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机关城如此隐匿跟易守难攻,她才会有意将寿人一族安置在那处。
陈白起却目露坚毅跟笃定:“此事我自会想办法的,弟子眼下已是钜子令掌印,虽说手无实权却也有一定的便利,只是在开口之前,我想先咨询一下山长的意见。”
先别说她为墨辨的肱老他们取得了钜子令这一天大的人情,仅凭她救过他们许多人的性命这一点,她相信她开口肱老自不会一口回绝。若是碍于钜子的话,她眼下正要帮着莫成查探当年是谁下毒谋害钜子一事,若真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的话,她相信她以此事向钜子提出收容寿人的要求,应当亦不算难事。
见陈白起言之凿凿,联想起她历来便是一个言出必行之人,她不会拿这样一件严重的事情、没有把握的事情来与他闲聊,她既是开口,必是……
“若是真的……那自然是好的。”沛南山长一口应下,他有些激动:“你可知墨家机关城便如同一座牢不可破的堡垒,戒备森严,据闻乃墨家历来钜子耗费三百年时间打造的,而墨家弟子皆为仁义侠心之辈,自不会对身患异疾的寿人白眼相待,隔离排挤,若能住在机关城中,我想族人们亦应当会愿意……”
陈白起见沛南山长满意,她便也满意,她笑眯眯道:“那便好,我明日便联系墨家的人,焕仙定设法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