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同惊愕的同时又恍然大悟。
怪不得会突然跑出这么多毒物——苗人擅蛊,最是喜欢养这些玩意。
可苗人因为动乱,一直被限制在邵州府以南,未经允许,是不能轻易离开属地的,怎会在此出现,还对他们下此重手?
肯定不是他们无意中,撞破了他的秘密。
这里虽也是深山,却并不是那种长年人迹罕至,毒虫蛇蚁遍地的地方,苗人不可能选择这,作为某种秘密基地。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来杀他们的。
念头如电般闪过,吕同冷冷说道:“没想到,你们苗人竟会跟落霞山的山匪,同流合污。”
两个苗人没有说话,当先那人手中的弯刀,再次朝吕同飞出;后面那人双手往嘴边一捂,似乎在吹奏什么,催促着地上的蛇虫,加快速度向山脊边靠近。
吕同脸色大变,一手死死攀着积岩上的凸起,一手拔出腰间长刀,险险避过弯刀,厉声喊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当先的苗人再次收回弯刀,平静地说道:“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
“知道就好!若不想被灭族,赶紧收手!”
闻言,那苗人轻蔑地笑道:“灭族?哈哈哈,吕少爷真是好笑,你爹若真能灭了我们,恐怕早就动手了。”
“那是我爹仁义,愿意与你们好好共处!可眼下看来,你们根本不明白他的一片好心……”
“什么好心?!”后面的男人突然放下双手,厉喝道,“你们汉人压榨得我们活不下去,扔几根骨头过来,便想我们俯首称臣吗?”
“好了阿良,他在拖延时间,别中他的计。你快放下蛊虫,事情早点办完,咱们也好早点回去。”
吕同一听那个蛊字,心就到了嗓子眼。
苗人的蛊是最让人色变的东西,但养殖蛊虫需要耗费很大的心血,因此他们也不会轻易使用。
没想到,落霞山的山匪与苗人的勾连这么深,为了杀他,竟请动了苗人用蛊。
他看了看头上的付思雨,见她抓住他与苗人说话的间隙,又爬出了一个人高,提着的心便稍微放松了一点。
恋恋不舍地再看了她一眼,他对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便准备跳下去拖住两人。
谁知那弯刀男的弯刀,这一次并没有再飞向他,而是直奔付思雨而去。
下一刻,付思雨躲避不及,手一滑,往下坠落。
“啊!”
“小雨小心!”
吕同右手长剑往石缝里一刺,左手快速一捞,捞住了付思雨的胳膊。
“太好了!”吕同脸上庆幸的笑容,难看到了极点。
付思雨却连这种难看的笑,都笑不出来,她咬着唇,朝脚下看了看,有费力地扭头望了眼前方,最后目光定在满头大汗,手臂颤抖的吕同身上,复杂的眼神里满是留恋。
“真没看出来,你倒是有些本事。”弯刀男人轻轻一笑,接着神色一敛,弯刀离手,“那就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弯刀转瞬便到了眼前,付思雨眼里的留恋变成决绝。
趁着吕同注意力全在弯刀身上,她挣脱了他的手……
吕同一愣,随后目眦欲裂地看着,坠落在毒虫堆中的付思雨。
这一刻,耳边仿佛听到了世界坍塌的声音,他绝望地怒吼道:“小雨!”
……
话说,吕夫人带着人出镇,没多久便遇上了浑身是伤的小竹,然后又找到了昏迷的青儿,与几个侍卫的尸体。
接着,他们顺着贼人留下的痕迹进了山,途中分成了五只队伍,有人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松与翠儿,却始终不见吕同与付思雨的踪迹。
大雨来时,吕夫人心里便慌得不行。
不顾卢七的劝阻,再次将跟随她的人,分成了三只队伍,分头寻找。
她跟卢七两人牵着马,领着三人,往东南方向寻找。
五人找了盏茶功夫,眼看着就要走出密林时,当先走着的卢七突然顿住步子,迟疑道:“夫人,好像是少爷的声音!”
吕夫人竖起耳朵凝神细听,接着脸色大变,飞身上马,一挥马鞭,快速喊道:“在那边,快点,好像出事了!”
“啊!”
尖利又惊恐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响起,撕裂深藏危机的黑幕之时,也激发出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吕同被吓了一大跳,一脸紧张地回头,看向跌坐在地的付思雨。
“怎么了?”
“元,元逸哥哥,你,你前面,有,有东西……”
付思雨惊恐地瞪大双眼,哆哆嗦嗦地指着枯草丛中,一点点闪动的绿光,踢蹬着腿,警惕地往石缝深处退去。
吕同霍然回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离他们所在位置不足一庹的枯草丛里,静卧着数十条蛇,一双双蛇目泛着幽绿的光芒,正对着他的方向。
倏地,一条蛇信嗖地一收一吐,吕同的心跟着重重一跳,噗通的声音如擂鼓般刺激着他的耳膜。
他僵着身体,紧张地抿了抿干燥的唇瓣,额上的冷汗一颗一颗汇成了线,左手悄悄摸上了腰侧的长剑,左脚以机械般的动作,缓缓向后挪去,可还没等落地,绿色光芒忽地一闪,朝他扑了过来。
“啊!”
吕同下意识地叫出了声,闭着眼睛,拔剑就砍。
“啪嗒”“啪嗒”
两道干脆的物体落地声在他脚边响起,他惊恐地弓着身向大石底下退去一步,浑身上下全是鸡皮。
这条断成两截的蛇,没有立即死去,蛇头那一截向枯草丛方向游动了约莫两尺,才彻底动弹不得。
可这才是刚刚开始。
不待吕同吁出一口气,草丛哗啦大响起来,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蛇、第五条蛇接二连三地扑了过来……
“起来,快跑!”吕同挥舞着剑拦在逼仄的石缝前段,声音粗嘎,头也不回地喊着。
付思雨翻身想跑,可才爬起来,腿便软跪下去,还不待再爬起来,她又哇地一声惊惧地尖叫起来。
吕同虽很想回头看看,但哪里有空回头,只好直接问道:“怎么了?”
付思雨带着哭腔,回道:“好,好多,癞蛤蟆……啊!”
“呱!”
似乎是为了证实她所说属实,付思雨的惊叫声才落,一只癞蛤蟆便欢快地叫着,朝她撑在地上的右手蹦了过去。
“啊啊啊!”
付思雨吓哭了,趔趄着爬起要跑,却咚地一声,撞到头顶的大石上,撞击声听起来有如石球坠地,付思雨疼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不过仅停顿了一瞬,她便顾不得头上的疼痛,咬紧不停打颤的牙关,以嗖嗖的速度,四肢并用地往大石外逃去。
终于逃出了大石底部,来不及松口气,她回头一看,心里涌起一阵后怕。
就见方才她摔倒的地方,此时已有十数只蟾蜍,而最开始跳向她的那只,正身后跟着三四只,追着往她身边跳来。
付思雨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身上仿佛爬上了蛇,紧接着,一股腥臭味随着寒风钻进她鼻子里,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打起呕来。
见付思雨已逃到了外面,吕同狠狠挥出两剑斩断三条蛇,也迅速撤退。
可那些蛇根本没想放过他,调转头继续朝他追来。
吕同顾不得其他,一把拉起附身作呕的付思雨,推着她疯狂地朝往山坳深处逃去。
眼下刚至深秋,虽未到蛇蟾们彻底冬眠之时,可也不该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啊!
吕同脑中闪入一个不好的念头。
果不其然,两人才跑出百丈,付思雨便猝然顿住脚步,向后退来。
“怎么了?”
吕同上前一看,脸色顿时惨白。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些石块上,密密麻麻一掐长的蜈蚣,大小不一的蜘蛛,以及一些他根本不认识的毒虫,正争先恐后地翻过沿路上的一块块青石,朝他们爬来。
吕同蓦地攥紧付思雨的手臂,右手死死握着剑柄,眼睛迅速朝四周扫去。
四下里都静悄悄的,只有毒物们前进时带起的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眼下,他们左后方是渐渐拔起,如同被刀切而出的一段山脊,裸露在外的,是一层层陡峭的积岩;右前方有一片低矮的,向上对面山坡蔓延而去的灌木;而他们原本要逃去的山坳深处,则是一处斜坡的坡底,坡上没有树,只有一簇簇蕨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