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同瞪大眼睛,反手指向自己,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无聊?哈哈,沈广德,这回你可取笑不到我。”
原本还在跟丫鬟说话的付思雨,闻言也抬起头来。
昨日下午,还没跟吕同闹掰之前,她就问过了那两张条的事。
已经知道其中一张是江寒当初在码头上与帮派的人打架,被抓进班房后该交的赎银,另一张,上面写的是赔偿医药费二两,可能是江寒不小心让沈师叔受了伤,至于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受的伤,吕同也不太清楚。
她插嘴道:“这话我赞同。沈师叔,昨日你确实挺无聊的!——你说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人家江寒说了她不要赏银了,就当还你一个人情,你竟然扔给人家两张欠条。那都是你们还不太熟悉时发生的事情,如今又是何等情分……”
沈大人身后站着的初一赶紧截断她的话:“付小姐恐怕误会了,我家爷跟江小二可没什么情分。”
付思雨柳眉一蹙,道:“初一,你这是睁眼说瞎话,有没有情分咱们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吕同连忙摇头:“不不,本少爷没看出来。”
付思雨一恼,怒瞪了他一眼,不再理这两个捣乱的家伙,直接望着沈大人,道:“反正师叔不对,你竟然在她最需要钱的时候翻旧账,你这样她肯定对你印象糟糕!——不,原本就已经很糟糕了,现在肯定是非常非常糟糕了!”
沈大人不动如山,道:“爷是应她请求,接受她的心意。”
付思雨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惊呼道:“师叔,你这是接受心意,你这是让她没脸好吗?”
沈大人道:“她早没脸了。”
付思雨无语,吕同则笑得东倒西歪,初一也莞尔,却听沈大人又道:“所以,需要调教。”
这话一出,室内笑声有一瞬的的停滞,不过马上又接续了起来。
笑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沈大人说话一直有些怪,他说的“调教”必定是指教训。
至于到底是不是,就连付思雨也默契地没再问。
午后,付思雨如约而至,来到了西霞街另一头的一间小茶馆二楼。
江寒一番诚挚的道歉加自责之后,就道出了放弃百万饭庄的理由。
付思雨早有了心里准备,因此并没有如江寒想象般,执着于跟吕同斗气。
她沉默了一会,很平静地问道:“这个铺子不租了,你有没有别的计划?我只要挣到钱,至于你要怎么做,我并想干涉。”
江寒道:“有了这次乌龙,我会把想法写出来给你看,你不干涉,但是可以提意见。我仔细想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局限,虽然做到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但我会努力在前面把可能出现的问题多想一些,这样真正开始运营时,才能应对自如。”
付思雨闻言,轻轻颔首:“对,既然吕同说,我不懂,你半懂,那咱们就多问多想,我就不信咱俩还开不好一个铺子。”
“对,咱们多商量,可能中途会有冲突……”江寒顿住,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所以咱们事先说好,做决断的人得是我,你只能提意见,当然在决断之前,我会尽量多问一些人,集思广益,再做决定。”
付思雨没意见。
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一个不懂经营的她,手里拿着决断权反而会误事,不如让懂的人来。
两个女孩达成了一致,就不再关注百万饭庄的事情,江寒又重新将精力投入到梳理开店计划中。
又过了一天,李老爷果然派人去找百万饭庄原来的伙计与厨师。
派去的人很快就带回了范一光要重开百万饭庄的消息,他们更是连一个人都没招揽到,那些人都要跟着范一光干。
李老爷立即明白,他下手晚了,被范一光截了胡。
他有些恼火,本是要重新寻摸一班人强行开张的。
但经过一个晚上,他的气消了,他就放弃了。
他一个不懂行的人,要开那饭庄,除了伙计和厨师,还要请掌柜。
请掌柜就讲究了。
若是请到位好的还好,若是不小心请了位不好的,能不能挣到钱都是个问题。
如此一来,他还不如安安稳稳地拿着一年几百两银子的房租。
再一想,其实他完全可以跟范一光合伙。
范一光不过一个穷伙计,说什么重开饭庄,估计是有人看上了他们这波人出了钱。
钱,他李老爷也可以给啊,更何况,跟他合伙还不用找房子呢!
范一光找到牛二根把情况一说,不仅没得到表扬,反而讨了个没趣。
牛二根嫌他不会办事,李老爷肯定不会跟他们耗上一个月,他直接跟那些人说,开业就发两倍工钱不就好了,竟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幸亏还知道来问,否则肯定会被李老板得逞。
范一光被他说得差点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可当时他听见的明明就是,新店开张前三个月不管生意如何都给两倍工钱啊,这难道不是表明没开张前没工钱吗?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可掏钱的是人家,出了问题责任肯定得他这办事的人担,因此他只能憋着委屈,准备回去重新通知。
其实,委屈什么的,能多拿一份钱,就也不算个事了。
临走前,牛二根又叫住了他,嘱咐道:“你告诉他们,安心跟着你干,干得好,每年年终可以考虑给他们分些红利。”
范一光微微一愣,跟着就赞道:“东家,这个好,这样一来,肯定不会有人再有二心了。”
他才不信贪心的李老爷,会愿意拿出红利分给伙计,牛二根这招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在江寒的提醒下,范一光很快就把漏洞补上了,可是牛二根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当初虽然是为了方便打听巡检司的消息,才让曾启主动去接触传言与沈黑脸走得很近的江寒。
但曾启不仅没有做过对不起江寒的事,还在她困难的时候主动给她送银子。
可是她江寒呢?
整个一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的渣滓!
为了讨好沈黑脸,她不仅带头围堵逃跑的曾启,还亲自下水将他给抓住了。
那天晚上,他被曾启强留在了岸边,但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在岸边的乱石堆里,整个追逃过程,他算是亲眼目睹了。
罪魁祸首江寒那句“找到曾启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午夜梦回时,他常常在想,若不是江小二,阿启肯定能从水下逃走,也不至于冤死在巡检司,从此与他阴阳两隔。
这笔账,他牛二根早晚会算清楚的!
江寒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惹上了一桩仇怨。
此时卯正已过,正是清闲的时候。
她站在摊车后,两眼发直地望着街上来往的人群,一边思考着怎样说服付思雨放弃百万饭庄,一边反省自己的思虑不周和行动草率。
反省到最后,她没有找出自己思虑不周的原因,反而发现自己煽动人心的功力大有增长。
这不,她爹跟芸娘在她热情洋溢地描绘了租下百万饭庄的好处后,居然都只顾着附和她的想法,没提醒她人员才是关键,屋子只是空壳。
她爹更是大大地表扬了她,说她终于成熟稳重了……
能煽动别人也是一种本事。
江寒很想为此骄傲一下。
可是,一想到自己待会还得跑趟督查堂,她就很想把脑袋缩进裤裆里。
不用闭上眼,她都能想象出吕同那张得意的脸和恶毒的嘴——她这简直就是送上脸去让他打啊!
唉……
算了算了,这些都是小事,都是小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嘲笑了。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付思雨取消投资嘛。
现在一切还没开始,取消就取消,大不了继续按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走,虽然慢,但总比蛮干到半道连裤子都赔掉有面子多了。
沉思中的江寒,脸上呈现出一会忧心一会恼怒一会又凶狠的表情变幻,看得一旁的芸娘疑惑不已。
她这表情……
难道是黑衣人的事情有眉目了?
念头一闪,芸娘急忙推了江寒一把,紧张地问道:“姐姐,那人,那些黑衣人,查到消息了?”
“啊?什么?”江寒回神,茫然地望着芸娘,见她面色忐忑,以为是自己发呆的样子让她担心了,于是摆手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