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变故(十)

宰执天下 cuslaa 3776 字 9个月前

周全脸色微变,“是警察告诉他们的?”

“多半是。”骑手点头。

城门的守卫上,内城归属于警察,而外城则依然由军队掌握——内城的防护本就是名存实亡,就在几年前,东京的内城——或者按民间的习惯称呼:旧城——城墙,还有着多处崩塌和豁口,最近才修起来。正好给了警察总局一个能够切实封锁内城的机会。外城虽然得到消息慢了点,但如此大事,得到消息后,没有谁还敢当做平常事给无视掉,一个比一个精明。

“听说是警察总局展熊飞遣人传信,”骑手说着自己费了点神才打探出来的消息,“十二座城门警察总局都派了人传信。”

“会做人呐。”周全冷笑,展熊飞此举利人利己,给了各处城门守卫一个大人情,也让京师的守卫更高了一层,更讨好了顶头上的黄知府,好歹弥补了一点罪过。

但一日查不出案子,黄裳就一日要负责任,对没有事先阻止案件发生的警察总局,他不可能有好话和好脸色。即使展熊飞能讨好更多人,只要不能破案,就一切都是无用。

所以,周全现在就很想看看黄裳的脸色变成什么样。

……………………

黄裳的脸色的确与周全想象中的差不多,由白而青,由青而红,现在又开始泛起青色。

“章相公呢?今天他不用押班,还在府邸中?”

如今朝会,五日一参,两位宰相轮流押班,实际上皇帝和太后都不到场,只是虚应故事。

今日朝参为韩冈主持。章惇当还在府中高卧。这可比皇帝都痛快了。

过去皇帝在位,想要偷一天懒,都要跟宰辅扯好一阵嘴皮。如果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随便敷衍得话,保管会被大臣们的口水淋头。死了近臣辍朝三日,死了老臣辍朝五日,一年都见不聊两面的族亲死了,辍朝七日,如果能辍朝一旬那就更好了,可惜不行,宰相容不得这般偷懒。不过当宰相想要偷懒时,情况就便要容易许多。

不过,此刻,章惇应该不可能再偷懒了。如果不能在韩冈离宫出门之前把事情处理好,甚至压下去,等韩冈出来,主导权可就不归章惇管了。

只是,现在有个问题——韩冈还没有从宫中出来。

“你再去查探,一定要确认清楚。”黄裳又打发了心腹小校出门去,脸上的青气越发浓重起来。

当你觉得事情已经够糟的时候,你会发现,还有更糟的情况在等着你。

当你掉到地狱第十八层,觉得情况已经不会更坏的时候,你会发现,下面还有一个更深的地窖。

这是韩冈半开玩笑时说的话。

那正好是荆湖两路和江南西路各州纷纷上报洪涝灾伤,黄裳还记得自己说了一句今年这一年不好过了,之后就是北虏衅边,京师泛洪。

而眼下,韩冈在宫里淹留不出,这个消息,意味着很多事,可能好也可能坏,在翻开盅之前,没人能知道到底是开大还是开小。

是被太后留住了吗?还是出了其他变故。宫中如深渊,无法测度,难知深浅,黄裳此刻,心急如焚。

{}无弹窗军营东西四百九十步,南北三百五十步。

位于南薰门外,比邻青城行宫,靠近东京车站和新国子监。

军营的主体,是偏南侧的一座炮垒,主炮垒加四座子炮炮垒总共拥有轻重炮六十四门,控扼东京车站和南薰门这两处京师要冲,是东京外城防御体系的关键节点之一。

另外有着六栋三层、四层高的营房,一座大号的操场,以及马厩、食堂、点兵台等附属建筑。

神机营第四厢三个指挥一千八百七十人就驻扎在此处,除了第四厢之外,还有炮垒守备的一千一百人。

周全就站在炮垒最高处,俯视整座军营。

正是卯时三刻,营中出操,近三千官兵在营中的水泥操场上铺陈开去。姜黄色的军中常服整齐划一,宛如将熟的稻谷在灰色的土地上生长起来。

下面的官兵并非都是周全的下属,野战和守备分属两个系统,炮垒守备并不归于周全指挥。士兵们在操场上的站位泾渭分明,就连操演时的呼喝也在一争高下,要用嗓门压倒对方。

同样的情况,在神机营的驻地中很多见。两家同驻一处,日常相互牵制,战时协同防御。需要时调走野战部队,也不会影响到京师的防御安全。

但周全回过头来,这座营垒中所有十三名指挥使以上级军官全都聚集在他的身前。包括第四厢,也包括这座青城堡的守备军。

十三人的神色,尽数落入眼中。

有人怯弱,有人积极,有人迫不及待,有人忐忑不安,也有人不知转着什么心思,更有四人,或是周全心腹,或是韩系死党,早提前得到周全的指示,方才就在旁边推波助澜,助周全压制其余同僚,此刻就带着临到大事前的紧张和期待。

人心依然不一,但周全就站在这里,他不点头,没有人能够离开。不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在他面前,都得咽在肚子里。

直到中午之前,周全都不打算放他的这些部将离开。即便是四名党羽,周全也一样不会放他们离开。

周全从爆炸现场离开时就已经留下话,他只等到中午。只有韩冈确实安全了,传来了不需行动的命令,否则到了中午,他就要率军出营。

如果韩冈有何不测,他这等铁杆亲信必无幸理。幕后黑手不论是谁——即便不是章惇——又岂会留下后患?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即使不能反扑成功,也要让幕后黑手痛彻入骨。

尽管久居京师,周全那饱经西北风霜的彪悍之气依然丝毫未消,手握长刃,杀心自起。

“相公如果没有吩咐,那肯定最好。杀头的事,本将也不想干。但要是相公吩咐下来……”

周全眼神深沉,他没有跟这些部将说韩冈入宫后依然可能会面临危险,更没有说他破釜沉舟的打算,而是假传了韩冈口令,要他们等待号令、随时准备出击。

造反的勾当,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心腹也罢,党羽也罢,都不是那么可信。

如果韩冈不测,除了他自己之外,周全不敢保证这十三人中,能有一个还是两个会跟着他拿着全家老小的性命堵上这一铺。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执行的是韩冈遇刺后发布的命令,大多数人还是愿意从命,更有人颇为主动:

“都指放心,除了相公,我们谁也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