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应如此。不过若男方不愿践约,也不必送入教坊,一起跟着南下便是。曾布妻魏氏,薛向妻柳氏都可以如此安排。”
曾布家的女儿,多半已经聘人,若是男方愿意娶回去,韩冈也不觉得有必要硬是让良家女子沦入贱籍。即使不愿意,也没必要送人进火坑。
“留在京师尚能活命,去了南方可不一定能熬到明年。”张璪道,“男丁须远流,女子能安居,这本就是律法宽容之处。不见曾巩、曾肇流放岭南了吗?”
韩冈苦笑了起来,与王韶当初说法真没多少区别,生命和名节之间,的确不好做决定,“让她们自己选吧,留京在教坊,或是南下随夫、随父。”
“也好。”韩绛没当回事。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韩冈的提议,在太后那边一句话就能通过。
“说到曾布……”韩绛又说道,“曾巩、曾肇这两人,朝廷处断得重了。”
“的确。”韩冈点头。
曾巩、曾肇这两位曾布的异母兄弟和他们的儿子,因为是男丁,故而被发配岭南,只是没有交州那么远,而是雷州、新州——‘春、循、梅、新,与死为邻;高、窦、雷、化,说着也怕’里面的雷州、新州。
曾布算是主犯之一,只比蔡确低一级,他能逃过一死,的确是朝廷的宽大,不过曾巩、曾肇两人的判决的确是重了。
当时朝廷议论的是如何处置曾布、薛向,由于之前耽搁了太多的时间,最后做决定时太过匆忙,对判罚不及细究。另一方面也是曾布、薛向的判决实在是太轻了,十恶之罪都能逃了一命;所以在他们的兄弟子侄身上做了补偿。
“但不好改了。”张璪说道。
如果以对曾布的判决为标准,曾巩、曾肇最多也只是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削职为民。但是用御玺盖上了红印的诏书,是不可能简单的收回,更不会为了几名叛贼的亲属而收回。
“可以等以后大赦时让他们能回来。曾布、薛向遇赦不得归,但曾巩,曾肇并没有。”
“嗯。”韩绛轻轻颔首,也不知他是为谁出头。
包括曾巩、曾肇在内的曾布、蔡确两名叛逆的近亲,全都是发配了岭南。
在京内的,早已上路。在京外的,就算距离最远一位,现在也应该已经被派出去的使者收捕归案,押解南下。
反倒是对蔡确亲族,以及其他党羽的审判,一直拖到现在。
在元佑元年的礼部试即将开始,而第二次廷推也近在眼前的时候,对一众叛贼党羽,以及叛逆亲族们的审判终于告一段落。
尽管沈括因‘病’耽搁了几天的审理,但朝廷对他的要求并非是穷究,而是尽快结案,而且在王朝云一事后,他也怕再闹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所以当权知开封府带着依然显眼的指爪印,在大堂中坐了六天之后,赵颢、蔡确大逆案,便有了一个结果。
来自开封府的卷宗,在政事堂中厚厚堆了一摞。
从犯人的自供,到证人的证言;从审判时的记录,到沈括亲笔写的判词;还有数以千计的证物的详细单据,与大逆案有关的一切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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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这个王朝云,虽是女流,又是乐籍出身,不过倒是难得忠心。其他侍妾都忙着逃出生天,就她不肯出去。”
张璪轻轻拍着手中的奏章,对在座的两名同僚说着。
按照法令,官员犯法之后,其蓄养的侍妾侍婢,皆尽发遣,只有名登族谱的妻室才会受到惩处。
苏轼既然成了大逆案的从犯,苏轼的妻子也就全都给收进狱中。但他的一众侍妾,在查明与案件无关之后,便一个个都放了出去。王朝云并非苏轼妻室,只是侍妾,而且还没有为苏轼剩下子嗣,现在却是死心塌地的要留在狱中,照顾主母。被强行架出去后,硬是留在开封府门前痛哭。
事关重案,当事人又极为出众,才两天的时间,就闹得城中尽人皆知,连报纸上都开始报道此事。甚至有传闻将王朝云此举,与沈括连着几日告病联系在一起。
沈括本就因为家里的葡萄架子而焦头烂额,现在又是遇上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赶又不好赶,关又不好关,在整件事传遍了京城之后,他对此便不敢擅专,上书请求朝廷决定。
“国家自有法度,犯法之人不能脱狱,无关人等也不能随意关在狱中。王朝云非是苏轼妻室,她本人想留也不该留!”韩绛说道。
其实这件事根本没必要让大宋的宰相、参政浪费上半刻时间,可开封府的奏章上既然已经提了此事,宰辅们就得将自己的处置意见写上去,以供太后参考。
“将她安排在临近的尼庵中,容她去探视苏轼,并照看苏轼妻室。”
“玉昆,你对苏轼倒是宽待得很。”韩绛对韩冈说道。
“忠孝之举,本就值得奖誉。正好也能反衬出苏轼的所作所为……何况韩冈不做,章子厚也会做的。”
韩冈如此安排,却非为了苏轼。
既然王朝云愿意为苏轼付出,就让她实现自己的愿望。对韩冈来说,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也让记忆中的故事,在时间、事件都变得完全走样的情况下,依然能有着原本的模样。
“不过沈括也是,这么点小事就办不好?”张璪抱怨着,却拿起笔,在一张之后写下方才韩冈的意见。
虽然这种事不值得让日理万机的太后浪费时间,但一些奇闻轶事,让太后看着散散心也是好的,免得将精神放太多在与政事堂争夺权柄上。
“沈存中现如今快结案了,无法分心。他也是太爱惜羽毛了。”韩冈说道。
韩绛立刻呵的一声嗤笑,完全不在意正当着韩冈的面。沈括要真的在乎自己名声,当初就不会反复不定,哪边势大就往哪边倒了。
韩冈脸也不红,继续为沈括辩解:“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两句话的功夫,张璪已经收起笔,将沈括的奏章放到宰辅们已经写好意见的一堆奏章中,听到韩冈说,不屑道:“沈括到底能不能改,还是问他家的张氏吧。”
韩冈都不好为沈括辩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