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微微皱眉那是他过去曾经说漏口的话毕竟千里镜叫着不习惯,偶尔的,他会在不经意间说出望远镜这个词至少在苏颂看来,韩冈应该是早就发明了千里镜,因为担心私习天文的禁令,才没有让人去打造
就算现在,私习天文的禁令依然存在但对于他们这等以博通而知名的高品儒臣来说,所谓的禁令有等于无苏颂和韩冈也只担心才颁布不久的千里镜禁令,而不会去担心一百年前由太宗皇帝颁布的禁条
“这样好吗?毕竟是子容兄发明的”
“有什么不好的而且比千里镜贴切按宣夜说的说法,日月星辰都在亿万里之外,区区千里,又能看得到什么?”
苏颂收起图纸,“不过望远镜还要玉昆你的支持京城中的匠师,还是你说话管用”
“刊载在《自然》上如何?这第一期必须要有个重头戏,这望远镜可比我那几个小实验的份量重得多”韩冈说道,“虽然不能画出详图,如果只是说明一下原理,当不会犯忌”
苏颂沉吟了一下:“也好”点头后,却又道,“不过玉昆太自谦了,光是明晰空气的组成,就不是望远镜能比的氧气、氮气……造字造词,却又贴合无比玉昆,你可是夙慧天生啊”
韩冈摇头苦笑,“不敢当”
要不是没办法,他也不想欺世盗名剽窃诗词,他当然是不屑于此但一干理论和发现的名声,伪托于谁都不方便,只能用自己的名望来压阵,才是最方便宣扬和推广的手段
韩冈和苏颂这段时间正在筹备一个期刊,刊名为《自然》名义上是为了好地搜集药典上的资料,吸引天下识者为之参赞但实际上,天文地理、自然万物皆可以包容进来
初定是一季一期,日后随着投稿的人多了,也可以渐渐缩短时间若是能在全国的范围内,促进沙龙形式的科学研究团体的出现,绝对比韩冈在这里一个人殚思竭虑要强得多
到了明年上元节后,《自然》就要正式发刊了原本是准备凭借韩冈帝师的身份,来对抗赵顼对学的偏袒但现在天子病重垂危,那就不需要担心来自上面的压力,气学的声势也将随着《自然》一刊的发型,慢慢涨起来了
随着暮鼓,放衙的云板声响了起来
苏颂站起身,“好了,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下……玉昆当还有事?”
韩冈点了点头,他要去城南驿一趟,见一见王安石
既然天子给王安石封了平章军国重事的差事,肯定也已经给王安石赐了第不过今天是不可能立刻就搬家
有些事还要早一点商议妥当才是
……………………
“三叔自请出外?”
也就在这个时候,了解到了昨夜发生的一切,面对韩冈的信口之言,赵頵终于有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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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迟了】
对于皇后异想天开的任命方案,崇政殿上最终也没人站出来反对
连吕公著都识趣的闭嘴了,谁还会去触这个霉头?
非常之时,有非常之任韩冈昨夜的功劳,不能不加以酬奖两府宰执就不说了,朝廷上若谁看不到这一点,广西那边似乎还有几个监盐茶酒税的差事
章惇他倒是为韩冈担上几分心,吕公著等人的冷眼旁观不是好意风光过甚,对韩冈也并不是好事但章惇还是选择相信韩冈的才智
授予韩冈什么职位,那是向皇后的选择接不接受,这却是韩冈自己的问题以章惇对韩冈的了解,当不会糊涂到愿意为个虚名而惹上一身骚
韩冈当然没有做出糊涂的选择
当几个时辰后,宋用臣捧着制诰来太常寺的时候,韩冈直截了当的就拒绝了
为一个虚名而惹人嫉恨,未免太亏了一点若是宋用臣捧来的是再一次任命他为参知政事的制诰,他会二话不说的答应下来但只是加上了两个虚名贴职,实在没有必要接受
“殿下厚德之爱,臣铭感于五内惟臣斗筲之材,难当四职之重”韩冈说着让宋用臣转告给皇后的回覆,拒绝得没有丝毫余地,“今天韩冈能身兼四学士,明日便有人能兼五学士,再过几十年,不定就有人能三殿三阁一玉堂全都给一身担了为日后着想,不当为此而破例”
又不是一份贴职就有一份俸禄,不论兼了多少差事,也只能领下俸禄最高的那一份何况韩冈根本就不缺钱所谓身兼四学士的名声,韩冈也不需要,拒绝了这项任命,得到的名声反而好一点
韩冈眼下最需要世人能看到垂帘的皇后对自己的看重,他需要一份能惊动世人的诏令,可他也只需要一份诏令由此一来,之前气学所受到一切障碍,也就不复存在了
当两府百司中京朝官们,在了解到了昨夜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以及这一份诏令的内容后,明白了向皇后对韩冈的看重是实打实的,那么等到没有了天子牵制的时候,就没有什么阻碍能再挡在他的前面了
宋用臣很是无奈地走了,因为他知道明天还得再来跑腿,而且不止一次
就算已经明知道韩冈绝不会答应,但为了韩冈这位皇后最为看重的臣子的体面,相同的制诰绝对会再来回个三四次方会罢休万一这一来一回重复个遍,那可是要跑细了大腿,跑粗了小腿了
宋用臣在离开太常寺时还是在叹着气
“又下雪了”
宋用臣一走,方才避出去的苏颂重又踱了进来
韩冈向厅外望去,的确,雪片如同棉絮一般纷纷扬扬的自云中落了下来
“要是昨天也下雪就好了”韩冈仰头望着昏暗的天空
苏颂弄不清这是韩冈的真心,还是在故作叹息没了天子的偏袒,加之韩冈的定储之功,气学和他本人长年以来所受到的压制,可以说是不复存在了尽管学还能占据官学的位置,可私下里的研究,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
不过韩冈说得的确是没错若是昨日下雪,郊祀就不得不终止,而改为在城内举行的明堂礼那么一来,赵顼极有可能就不会中风,向皇后也就不可能得到垂帘听政的资格
从这一点上来看,韩冈应该感谢昨天的晴天和深寒,但苏颂在韩冈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