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一笑:“与子厚兄一般无二。”
“你也不想要啊。”章惇笑了笑。他和韩冈都是目光长远,所图甚大,对于这些会损害名声的行为,并不沾手。仅仅是给军中士卒分配女子,可以说是一片公心。但若是从中为己牟利,那就是私德有亏了。
“不过这一事小弟无暇分身去处置,子厚兄可能勉为其难?”韩冈打算将烫手山芋丢出去。
但章惇也不想要,人不是金银财帛,有美丑妍媸之分,有长少强弱之别,要分得人人信服,可不是那么容易,不知要耗多少心神。
“君子不夺人之美,这既然是李宪提议,让他去做牙婆好了,玉昆你我还是别插手为是。”章惇心情很好的拿着李宪开玩笑,转又严肃起来,“过两天你我就去升龙府,亲眼看着铜柱为中国镇住天南之地。”
十天之后,当章惇和韩冈重又回到了升龙府的时候,偌大的升龙府城已经被拆去了一半。而交趾李氏用了六十余年方才逐步修建起来的宫室,更是都成了废墟。不过殿上的梁柱,全都没有浪费,已经扎制成木排顺着富良江直放海门。
交趾王庭所选用的木料,自是上品中的上品,尤其是作为主殿的紫宸殿,二十四根庭柱都是两人合抱粗细的金丝楠木,叩之渊渊有金石声。金丝楠木为主料的棺材,在东京城价值千金,而两人合抱、高有数丈的木料更是见都见不到,有价无市。
韩冈和章惇商议过后,就开始寻找海船,准备将其运回京去。尽管拿来打造宫室有些不吉利,可用来修建庙宇倒是合用,只要运进京城,就是他们开港海门的行动,最有强而有力的证据。
至于铜柱,其位置就选定在旧时的紫宸殿。富丽堂皇的殿宇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但高达四五丈的台基依然存在。章惇和韩冈就是打算在台基之上,将铜柱给树立起来
铜柱树在紫宸殿的旧址之上,而章惇得到他幕僚的建议,同时准备铸造一批铁柱,分镇各地,以镇压交州气运。之前招讨司收缴了交趾国中所有的兵器箭矢,总共几十万斤的铁料,正好派在这个用处上。
铜柱铸造得很快,只是铸范倒模而已,一根实心的铜柱,比起铜钟、铁鼎之类的空心器物,工序要简单得多,最麻烦的也只是要在模子上阴刻上铭文。章惇亲笔写了安南记事,两千多字的文章要同时铸造在铜柱上——不过依然不是难事。
细雨绵绵,熙宁十年的三月初,交趾紫宸殿的台基上,红亮的铜液倾倒入模范之中。
热浪滚滚而来,天上细雨落到了铜液上,便化作了漫天的迷雾。站在三四十步之外,章惇和韩冈也能感受到从赤红的铜水上传递来的那股澎湃的热力。
铜柱用了三天的时间进行降温,当外面的模子打开的时候,黝黑深沉的青铜上,有着让人心神一凛的金属光泽。
模子被敲碎,一块块的撬下来,片刻之后,完完整整高达三丈的铜柱,出现在每一位的面前。
章惇的双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激动,声音都在颤抖着:“标铜立柱,永镇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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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章天南铜柱今复立(下)
【迟了一点,下一更在七八点的时候】
韩冈负责重整海门港,要将这座并不算太大的港口,变成交州对外输出的通道。而章惇的工作,除了主持和审核身为行营和经略招讨司的主官无法推卸的任务,剩下的心思就全部放在重立铜柱上。
他希望能在入京之前,亲眼看到铜柱的竖起。将自己的功绩用永不磨灭的青铜传递到千秋万代,也让朝廷的声威,继续震慑这一片位处于天涯海角的。
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工作,首先就是要找工匠来。章惇从广西调集了一批铸钟匠——普通的铜匠没有铸造大件器物的本事——接着又派人去广东借调。以他如今的威望,加上日后的前途,广东的几位路中监司官,都不会也不敢从中作梗。
很快,来自于岭外两路的高手匠人陆陆续续的都抵达了海门,没有太多耽搁的就开始了设计和铸造的工作。
至于工料的成本倒是不用在乎太多。一贯小平钱十斤上下,就算融化成数万斤甚至十万斤重的铜柱,也就几千贯、上万贯而已,数目并不算多,而且也不一定会铸得那么重。
从交趾国库中,官军并没有缴获多少财物。为了激励守军的士气,在官军过江之后,李常杰几乎将国库里面的财物全都散尽了。但领钱的人毕竟还是在城中,等官军攻入升龙府后,这些钱基本上都又收回来了,而且还翻了几番——多出来的部分,自然是民间原有的财物。
按照事先约定的条款,士兵、将校、官中,以四三三的比例,将战利品进行分配。掌握在安南经略招讨司中的现钱就有三十余万贯,其中基本上都是铜钱——大宋铸造的铁钱,在境外并不通用,与铜钱并不相同——章惇已经为此上书,从中拿出一万贯来在交州重设铜柱,料无不允之理。
匠人们已经在升龙府开工了,章惇则是拿了自己推敲了好久的《平南记事》来找韩冈,这是准备同时铸在铜柱上的铭文,准备让韩冈过目一下。
不过到了韩冈临时的衙署中,却看见在他的桌上摆着一条色做深紫的杆棒,再仔细一看,这杆棒却是一头有叶,一头有须根,“这不是甘蔗吗?”
“是甘蔗。”韩冈拿起来给章惇看,“是榨糖用的。”他掀开与甘蔗放在一起的一个素色的小瓷盅,里面不是茶水,而是褐色的糖。
“黄糖。”
“红糖。”
韩冈和章惇同时说出口的却是不同的名词。不过黄糖也好、红糖也好,只是对粗糖不同的称谓而已,区别并不大。不论何种称谓,都代表此时市面上流通的蔗糖并不纯净。
“玉昆是打算在交州制糖?”章惇问道,惊讶之余却带了点欣喜。
糖业在此时是暴利,如果交州开始种植甘蔗,章惇倒不介意让自家兄弟来分一杯羹。韩冈在熙河路的一番布局,如今得到的成果,章惇也是艳羡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