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腹黑情侣档

“你打算怎么办?”李暄示意了一下。

却见魏氏母女已经吃完了饭,再坐下去显然不合适了。

“是问你怎么办吧?”秦绾惊诧地看着他,“我和她们不过一面之缘,又没有救人的义务,倒是你——你不是说可能是言家人吗?为了你的手下你也得救吧?”

“我的事,难道不是你的事?”李暄反问道。

秦绾无言,好吧,他说得太有道理了。

“所以,怎么办?”李暄问道。

“这种事你都要我想办法?”秦绾道。

“我亲自出手救人,恩太重。”李暄解释道,“你出手,刚刚好,还能让言家欠你的人情。”

“那真是谢谢了。”秦绾翻了个白眼。

言家的人情当然是好东西,但其实秦绾不太想要。言家的嫡系和分支关系再差,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言字,终归是血脉至亲,自己人闹闹就罢了,死在外人手里,就算做个样子给世人看看也得报仇吧?她可是亲手抄了言家,气死了言绝英的,万一哪天她是欧阳慧的事暴露了,而那时她和言家关系太好的话,让夹在中间的李暄如何处置?

然而,李暄总是一片好心对她,拒绝也太伤人心。

秦绾叹了口气,默默地把之前被李暄指出的人都记了下来。

“两位,这边请。”收拾好空桌子的店小二已经迎了过来。

“先吃饭。”李暄道。

因为有事,这回两人并没有点上一桌子的菜,只是要了安然居的招牌清蒸鳜鱼,然后配了两个清淡的素菜和一碗香菇鸡汤。

都是晚饭了,清淡点好消化,一会儿正好再去活动活动筋骨消消食。

清蒸鳜鱼味道鲜美,小菜也不错,如果没有遇见魏氏,秦绾还是挺满意的。

等他们吃饱喝足,走出安然居大门时,一身便服的侍卫统领执剑已经站在门口等候,看到秦绾笑得一脸尴尬。

“找到了?”李暄问道。

“嗯。”执剑立即跟上,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道,“说是找到,其实也不太恰当,那些人根本就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反而特别高调,好像生怕别人找不到他们似的。”

“看得出来。”李暄一脸的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看他们让魏氏坐在安然居中间就知道,他们大约是想利用魏氏做诱饵,引什么人来上钩。刚刚按兵不动,也是因为紫曦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能忍则忍。”

“王爷英明。”执剑敬佩道,“属下确实发现那些人周围有不少人在监视,只是手法太过粗陋不堪,想必那些人也是知道的。”

“魏氏母女能钓出来的,也是言家人吧?”秦绾道。

“要说在这里钓言家人,也就只有一个了。”李暄沉声道。

言凤卿。

秦绾张了张嘴,把到了口边的名字咽了回去,又道:“之前拦截魏氏的人明显是来自军中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不好说。”李暄摇了摇头,“也不能说一定是正规军,藩王的亲兵,甚至来自他国都有可能。”

“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问。”秦绾踌躇道。

“你是想问言凤卿在洞仙湖干什么,还是想问,我在宁州干什么?”李暄了然。

“都想,所以,能说多少便是多少吧。”秦绾干脆道。

“对你,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原本知道得也不少了。”李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原本没想过你从宁州走,所以也没告诉过你宁州的事,幸好你也没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比如灭掉几个水寨,当个水大王玩玩?没那时间。”秦绾一脸遗憾道。

“你还真想?”李暄瞪她。

“啊,对了。”秦绾一握拳。

“又怎么了?”李暄道。

“虽然没时间去灭掉几个水寨当水大王玩,但我在洞仙湖随手埋了两枚钉子。”秦绾道。

李暄看着她,一阵无力。

明明是在抢时间不是吗?怎么还能有闲暇往洞仙湖的水匪群里埋钉子呢,该说这个女人什么好?

“王爷,就是前面的客栈了。”执剑插口打破了两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气氛。

“果然高调。”秦绾道。

根据执剑和宛城郡守贡献的宛城吃喝玩乐攻略手册,这是宛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因为客栈地下就是宛城第一的富贵赌坊,赌累了就可以直接回房间睡觉,甚至只要在赌坊兑换的筹码超过一千两银子,客栈的豪华上房就是免费住。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动起手来要格外小心。”李暄皱眉道。

“我知道。”秦绾说着,拉着他目不斜视地从客栈门口走过。

李暄进宛城太过光明正大,而能开赌坊的,背后肯定都是有背景的,堂堂王爷总不能杀上门去。

倒是秦绾,回到驿馆,让李暄帮忙准备一些东西,自己回房间卸了一身装扮,换上之前在襄城那一身深色的女侠劲装,再出房门时,就连守门的侍卫都差点把人拦下来。

“大小姐的手真巧。”执剑赞美道。

秦绾的装扮并不是荆蓝的易容,对于容貌,她只是稍稍做了些改变,重要的是衣服、打扮、神态、气质,甚至走路的姿势都和以前不同,反倒让人忽略了她的相貌其实还是秦绾那张脸。

“我出去一下,借个侍卫用用。”秦绾说着,背上李暄递给她的小包。

“自己挑。”李暄很大方。

反正,脱掉制服,谁还能记住几个区区侍卫的脸吗?他们的脸可没宁王殿下那么大。

“那就你。”秦绾随手一指眼前的执剑。

“是,大小姐吩咐。”执剑笑眯眯的,原本身上也是便服,倒是不用换了。

“走了。”秦绾走几步,忽的又停下,转头笑道,“除了桃花酥鱼,王爷记得又欠我逛一次夜市。”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吃亏。”李暄莞尔一笑,“本王记下了,王妃辛苦。”

秦绾见到执剑在偷笑,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人。

执剑赶紧对李暄行了个礼,追上去,一边道:“其实……原本属下就说自己跟大小姐一定更合拍,可是王爷一定要送朔夜那块木头。”

“你愿意跟着我?”秦绾诧异道。

“王爷身边那么多人,好累啊,还是大小姐这里好。”执剑笑眯眯的,又把小虎牙露了出来。

“本小姐指使起人来,让你喊累的力气都没有。”秦绾笑道。

“哦。”执剑嘀咕一声。

说话间,两人再次来到富贵赌坊,没去上面的客栈,直接走楼梯到地下,进了赌坊。

秦绾随手兑换了一千两银子的筹码交给执剑。

“好多人。”执剑惊叹道。

富贵赌坊的空间很宽敞,虽是在地下,但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各个台子的赌桌前都围满了人,虽然大半是男人,但也没少见带着兵器的女子。再加上穿梭其中给赌客送上酒水的侍女,秦绾的到来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大小姐,我们也赌钱?”执剑问道。

“你就在这儿玩,不过要注意我们下来那道门的动静。”秦绾道,“不要引人注意,别人怎么玩你也怎么玩,别拘束。”

“输了怎么办?”执剑傻傻地问了一句。

一千两,对他来说也是一笔要攒上几年的巨款了,那还是王爷御下一向大方,换了普通的王府侍卫,只怕一辈子都攒不够一千两。

“你家王爷赔我。”果然,秦绾想也不想地答道。

执剑顿时苦了脸,感觉压力山大,要是真输光了,王爷不会弄死他吧?

“好了,你随便下注,我保证,一定赢!”秦绾拍拍他的肩膀,径直走人,把他一个人扔着了。

“哈?”执剑傻站在原地,一脸的“你骗鬼啊”的表情。

赌博哪有一定赢的,而且还是他这个一窍不通的菜鸟,就算作弊,可是秦大小姐不是走了吗?难不成指望他会出千。

“小兄弟,这里有空位。”就在这时,边上一张赌桌的庄家热情地招呼。

“哦。”执剑看看位置距离秦绾的要求刚好,便也不挑剔,直接坐了下来,很诚恳地问道,“我不太会玩,大哥,这个要怎么玩?”

“哦,这个很简单,赌大小,这里押注……”庄家一脸笑容地给他讲解着规则。

“这样啊。”执剑一边感叹,不愧是宛城第一赌坊,这服务确实一流!

而另一边,秦绾离开赌坊,拿着兑换筹码的凭证,要了一间客房,正好在执剑调查的魏氏母女的房间楼上,只隔着一层天花板。

李暄来襄城没有刻意高调,却也没有掩饰行踪,该知道的人,全部知道。

一时间,襄城格外地平静,不说朝里的各方势力,其他北燕、南楚的探子之流,不是灰溜溜地滚了回去,就是夹起尾巴做人,生怕招惹了宁王殿下的兴致。

这样一来,倒也没人注意到拿走账本的秦绾绕了个圈子竟然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流言飞快地传扬开来——账本被南宫廉抢走了。

南宫廉是谁?天下第一高手!

于是,没人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假。

天下第一高手,从个女人身上抢东西还能失败?何况,如果真没抢到,以南宫廉的性格,不至于只坚持了一天就走人了吧,于是摆明了是得手了嘛。

所以说,不死心的人一半早就去抢劫祁印商了,剩下的一半,也去追南宫廉了。

宁王殿下表示,东西都送去给南宫廉了,他又没陷害南宫廉。这年头,说句实话不犯哪条王法吧?天下第一,应付几个小蟊贼还能阴沟里翻船的话,也是太子活该倒霉。

因为秦绾之前抢出的时间,如今尚有宽裕,正好在襄城休息了两天,缓解一路的疲乏。

秦绾也叹气不已,要是欧阳慧,才不会这么折腾一下就累得全身酸疼,哪怕现在武功恢复得不错,可秦大小姐的身子十几年的亏空,至少得调养个几年才能恢复到巅峰状态。

好在,比起欧阳慧,刚过十九岁的秦绾还年轻了几岁,等于白赚了几年光阴,也不亏就是了。

两天后,李暄将大队人马派回京城复命,自己只带了秦绾和十来个心腹侍卫,轻车简行继续南下。

无论从速度还是舒适度来说,从襄河顺流直下都是最佳选择。

“跟着王爷出行就是好,前些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秦绾一边感慨,一边喝茶。

李暄既然没有掩藏身份,那自然不用租民船,襄城郡守很自觉地准备了一艘配全了水手和物资的官船。琢磨着宁王不喜铺张,这船布置得并不奢华,却在细节上处处精致舒适,临走前李暄很有深意地看了那郡守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这回襄城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这个郡守就算不追责,今年吏部的考评也肯定是下等了,不过李暄也不介意帮他说几句话——如果回去后皇帝心情不错的话。

毕竟,这位郡守挺会做人的,而且在祁家掌控下的襄城为官,居然没参与进这档子事里,还算不错。

航行中,水手都在底舱,侍卫也在自己的岗位把守,秦绾见春日里阳光明媚,干脆叫人搬了矮桌蒲团茶具到船头的甲板上,一边喝下午茶,一边欣赏沿岸风光。

之前几天精神绷得太紧,之后到了南楚也要劳心劳力,必须趁着这几天闲暇让自己放松下来,才是调养之道。

“你倒是悠闲。”李暄走上甲板,就看见美人凭弦远眺的慵懒模样,从头到脚的衣服首饰都是自己挑选的,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也就偷得浮生半日闲。”秦绾轻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时候适合有美人抚琴。”李暄坐下来,啜了一口茶,悠然长叹。

“还想带着舞姬呢?”秦绾斜睨他。

“我眼前不是有个美人吗?”李暄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秦绾无语。

“怎么了?”李暄道。

“我不会。”秦绾撇撇嘴,一脸郁闷。

好吧,也不是真不会,就是……她弹琴的那个水准,弹出来的曲子,眼界极高的宁王殿下能听入耳么?

“取琴来。”李暄吩咐了一句。

“喂……”秦绾黑线。这男人,不会是存心想看她出丑吧?

很快的,两个侍卫在甲板上摆好了琴案,甚至连熏香炉都准备了。

李暄施施然地起身,在琴案前坐下,双手抚上了琴弦。

“王爷……”两个守在舱门口的侍卫欲言又止,却被李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秦绾这才恍然原来是李暄要弹。不过,堂堂宁王愿意弹琴助兴,她就洗耳恭听好了。

李暄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修长的十指拂过琴弦。

“噗——”秦绾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李暄一挑眉,更加急促地琴音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停停停!”秦绾丢了茶杯,双手堵着耳朵,一脸痛苦之色地喊道,“停下!不许弹了!”

“嗡——”李暄摊开手掌按住琴弦,抬头道,“怎么了?”

秦绾脸色发白,转头道:“你家王爷是不是因为我不想弹琴给他听就存心整我?”

“这个……”两个侍卫对望了一眼,才有一人尴尬地答道,“王爷说摆琴案,属下还以为是大小姐要弹琴呢。要是知道是王爷要弹……”

要是知道是你家王爷要弹,死都不拿出来是吧?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再避重就轻也不能否认你家王爷根本就是个琴盲的事实!”

“本王弹得高兴就好。”李暄一脸的不在意。

秦绾无语了,要说,琴棋书画是女子必修,可琴也是君子六艺之一,文武双全的宁亲王,怎么就能把弹琴弹成弹棉花?不,不能鄙视人家弹棉花的,至少弹棉花还不会制造如此穿脑魔音,这是杀猪吧!

两个侍卫僵硬地上来想要收走琴案,要是让王爷弹完一首曲子,就怕舵手手一抖,撞到别人船上去了。

“等等,你们下去吧。”秦绾挥挥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随手拿起琴,也不用琴案,直接盘膝坐在蒲团上,把古琴搁置在腿上。

“不是说不会吗?”李暄一挑眉。

“听完王爷的琴,小女突然觉得极有自信!”秦绾一声冷哼,素手在琴弦上一拨,“这么好的琴,真浪费!”

“古琴绿绮,喜欢就送你了。”李暄一挥手。

“这就是六大名琴中的绿绮琴?”秦绾睁大了眼睛。

“嗯,也就是一架古琴而已。”李暄很淡定。

“……”秦绾只沉默了一下,果断决定将琴收入囊中。

绿绮琴啊,就算是用来收藏,也是一件宝物啊!何况,虽然她也不太会弹琴,但至少比李暄这个琴盲强多了吧。绿绮跟了李暄这么多年,要是名琴有灵,真是哭都要哭死了。

李暄眼神一闪,已染上了笑意。

秦绾静了静心,开始弹琴。

她当然是学过琴的,师父天文地理无所不能,教出来的徒弟决不允许有“不会”的,可以不精,但至少要像个样子。所以说,秦绾的琴其实也没她说的那么差劲,当然,比起一般的大家闺秀,确实有所不如。

李暄虽然不会弹,但眼界却高。

秦绾的琴很准,但也就是准罢了,每一个音都在调子上,全然没有错误,可就是听得让人觉得枯燥乏味,昏昏欲睡。

“弹成这样还拿出来卖弄,真是……”微风中,隐隐传来一阵不屑的评论。

两条船隔得不近,说话声音也不算响,不过李暄和秦绾是什么耳力,当然听得一字不差。

秦绾一挑眉,停下了手,看着李暄。

要本王给你出气?李暄用眼神询问。

秦绾摇摇头,把琴推给了他,随即拿出一块手绢,撕了两条,很淡定地卷成团堵住耳朵。

李暄笑笑,接过琴,学她的样子搁在膝头,在侍卫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中,开始弹奏。

顿时,尖锐的杀猪声响彻整个河面。

当然,原本琴声是扩散不到这么远的,可耐不住李暄用内力加持啊。

“别弹了!会不会弹琴?”

“住手住手!不会弹琴还出来现,不知所谓!”

“撞过去!让他别弹了!”

“王兄不可,那是官船!”

秦绾堵了耳朵,听不见琴音,也听不见对面的吵闹,但就看那条船上的人鸡飞狗跳的模样,已经足够让她笑得毫无形象地趴在船舷上。

李暄抬头看了她一眼,重新低头专注于琴,敛去了嘴角的一抹笑容。

果然,京城那个优雅淡定的秦大小姐不适合她,这样锋芒毕露的明媚才该是她的本性。

坐不弯腰,笑不露齿什么的,看着都累,而眼前的女子,肆意张狂,远比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更充满了青春和活力。

终于,两船并行到可以互相交流的距离。

“这位……大人。”一个三十出头的儒生站在船舷边,拱手作揖,一脸苦笑道,“小生等人方才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这里给这位姑娘赔罪了。”

李暄专注于弹琴,仿佛没听见。

秦绾堵着耳朵,那是真的没听见。

“小生等人都是宛城学子,不知大人是?”儒生又道。原本他们也不会跟官船上的人过不去,只是他们都自负精通琴艺,随口点评几句,谁料这个距离竟然还会被正主听了去呢。更没想到,船上的人既不以势压人,也不派人问责,反而出了这么个招整治他们。